苏若雪坐在桌前,发了一会儿呆。手指不知不觉摸上右耳垂,那颗痣有点烫,像刚晒过太阳。她抬手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按在桌上,像是压住什么要往外蹦的东西。
化妆间门一开,风卷着帘子抖了两下。助理抱着衣服进来,深青色长裙,腰封上缝了银线,是《璇玑图》里替身的戏服。她接过,手滑过腰封内侧,指尖黏了一下。
没吭声,只把腰封翻过来对着灯照了两秒。接缝那儿有白糊糊的痕迹,不像蜡,也不像胶。她放下,换上衬衫,缎面贴着皮肤滑下去,呼吸跟着慢了半拍。
化妆师刚要扑粉,她抬手拦住,拧开口红——勃艮第红,膏体旋出来,没涂嘴,往手背上写:“MX-7”。一笔一划,写完用指尖蹭了蹭,怕模糊。
“行了。”她说。
摄影棚中央搭着主景,三面镜子,顶灯全亮。她站上台,腰封系紧,布料贴肉,那点黏腻开始发软。导演在监视器后点头:“苏若雪,第一组,开始。”
她站定,右手抬了抬,袖子滑落,摆出书里写的“临终回望”。闪光灯噼啪响,连拍节奏稳。第七张时,腰封断了。
布带弹开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场子静了一瞬,有人笑出声。场务跑过来:“是不是尺寸不对?”
她没动,也没低头。松香化了,黏性没了,断口在打结的拐角——不是磨的,是人动手脚,等它自己崩。
她往前半步,脚踩住飘下的布条,右脚碾住,左手一扯,绕腕一圈,打了个死结。动作利落,像练过。绷带缠手,是白月光中毒自缚的姿势。她眼神空着,盯着镜头深处,嘴微张,像在说一句没发出的遗言。
摄影师没停,快门声密得像雨。
“别删。”导演突然说,“这组有戏。”
她没谢,也没解释。下台,脚步稳。路过布景柱,眼角扫到阴影里站着个人——江清雪,左手捏着半截白管,拇指从管口抹过,粉末落在指尖。
她没停,径直走到监视器前,调出刚才那组照片,放大定格帧。她手缠布,眼神散,像真中了毒。背景虚着,江清雪被柱子切去一半,只剩半张脸,和那截松香管。
“白月光死前,看见的是替身的影子。”她声音不高,刚好让场记听见,“我在演——她看见我。”
场记低头记,笔尖顿了顿。
她指着屏幕:“要是这是暗喻,那她才是躲在影子里下棋的人。”
没人接话。摄影指导皱着眉看成片,最后没删。
回更衣间,她锁上门,从衬衫内袋掏出一支笔形灯。紫外线扫过腰封内衬,布料泛出淡蓝光——指纹印在系带拐角,三根手指,压痕偏左,指节窄,不是她的手。
她转身,对着镜子,用口红拓下指纹轮廓。膏体厚,边线清楚,又在下面写:“左三指压痕”。写完,抬手抹掉,干脆。
镜子里映出窗外走廊。尽头站着人,江清雪。不动,右手抬起来,指尖拨开耳后一缕碎发,露出一道细红痕——位置跟她右耳的痣对称,形状一样。
她没回头,也没再看。收起灯,把腰封塞进密封袋,贴上标签。标签空白,她没写字,只用口红在角落点了一下,像血。
手机震了。拿出来,飞行模式关了,信号回来。热搜在刷:#苏若雪定妆照崩坏#,配图是她扯布缠手的瞬间,眼神空,手腕绷,像被线吊着的木偶。评论两极:“演太狠了”“炒作吧”。
另一条紧跟:#江清雪松香#。图是她站在柱子后,左手握管,粉末洒在鞋面。苏若雪想起在傅氏医院附近见过类似标志,再看江清雪鞋尖,银线绣的叶片图案,眼熟。
她滑页面,不点评论。打开邮箱,云盘同步完。新建文件夹,起名“道具-0819”,上传腰封照片、紫外线图、镜面拓印。进度条走完,退出,清空缓存。
门外敲了两下。“苏姐,导演要补个侧脸特写。”
“知道了。”她应着,手机放包里,取出口红,这次涂唇,一层,匀。勃艮第红,不偏不倚。
补拍十分钟完事。她站在光边,右耳朝镜头,朱砂痣在强光下泛亮。导演点头:“这张能用。”
她下台,路过江清雪。对方低头整理裙摆,松香管没了,袖口干净。
“你手。”江清雪突然开口,声音轻,“刚才缠太紧,会留印。”
她没停:“留得住的,才是证据。”
江清雪没再说话。她走出棚,门口停着那辆黑商务车。司机没下车,行车记录仪转着,镜头对着她。
她拉开后座门,坐进去。车窗降半,风吹进来。她把密封袋放在副驾前平台。紫外线痕迹还在布料上,隐约像暗语。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送检?”
“先存着。”她说,“等它自己说话。”
车启动,驶离。后视镜里,棚灯渐远。她闭眼,手指无意识摸耳垂。痣在指尖凸着,温的。
手机又震。睁眼,解锁,一条未读,没备注的号码。
“你忘了,松香遇热才会化。”
她盯着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苏若雪偶尔察觉江清雪看她,目光若有似无,藏着什么。难道……她跟这些事有关?
窗外,一辆白货车并行,车身贴着医药公司标,银线绣的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