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的府邸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却闹中取静,朱漆大门前悬挂着两盏巨大的宫灯,灯火通明,将门前的石狮子照得面目清晰,透着一股威严。
裴青玄到的时候,马车刚停稳,就有内侍上前引路,他穿着一身素色杭绸长衫,未施粉黛,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与在凤仪楼时判若两人,却更显风骨。
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雅致的书房,不同于前院的富丽堂皇,这里竟透着几分书卷气。窗下种着几株芭蕉,晚风拂过,叶叶相击,发出沙沙的轻响,倒冲淡了不少府邸的肃穆。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灯火摇曳,将一个临窗而立的身影拉得很长。
那人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正是萧煜。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领口袖缘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衬得他本就俊朗的五官愈发清贵,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他发梢眉梢,竟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光晕,与他平日流连花丛的风流模样大相径庭。
“裴老板倒是准时。”萧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毫不掩饰,带着一种审视,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本王还以为,要等到天亮。”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听不出是玩笑还是嘲讽。
裴青玄屈膝行了个礼,动作标准,却透着疏离:“殿下相召,青玄不敢有误。”
“不敢有误?”萧煜轻笑一声,随手将手中的书扔在旁边的紫檀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前几日本王派人送的东西,裴老板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一步步走上前来,身上的龙涎香混着淡淡的酒气,随着脚步一点点漫过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裴青玄笼罩其中。
裴青玄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殿下的赏赐太过贵重,青玄不过一介戏子,实在担不起。”
“担不起?”萧煜已经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他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几乎要喷洒在裴青玄的耳廓上,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那裴老板觉得,什么是你担得起的?”
裴青玄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萧煜一把扣住了手腕。
萧煜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掌心带着滚烫的温度,与裴青玄微凉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殿下!”裴青玄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嘘——”萧煜却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唇上,指尖的温度烫得裴青玄一颤。
他看着裴青玄的眼睛,那里面有惊怒,有戒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只被惹急了的猫,反倒让他心里莫名地痒了起来。
“本王不想听这些。”萧煜的声音放得更柔,眼神却更沉,“本王送你的琵琶,你没弹过;本王送你的云锦,你没穿过;本王送你的香料,你更是连盒子都没打开过。”
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摩挲着裴青玄腕上的薄茧,那触感粗糙,与他细腻的肌肤格格不入,却让他莫名地在意。
“裴老板,你到底想要什么?”
裴青玄被他握着手腕,又被他按着唇,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清晰地闻到萧煜身上的酒气,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呢。
这人……怎么能如此直白,如此强势?
他偏过头,躲开萧煜按在唇上的手,声音有些发紧:“青玄能回报殿下的,唯有唱好每一出戏。若是殿下想听,青玄现在便可为殿下唱一段。”
“戏?”萧煜挑了挑眉,松开了按在他唇上的手,却依旧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本王今日不想看戏。”
他的目光落在裴青玄怀里露出的一角扇面上,眼神微动:“本想看点别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拉。
裴青玄猝不及防,身体向后倒去,重重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怀里的折扇掉落在地,“啪”地一声散开——那是他私下画的墨竹,笔锋凌厉,带着股不驯的傲气,绝不是戏子该有的手笔。
萧煜松开他的手腕,弯腰捡起折扇。他细细打量着扇面上的墨竹,指尖划过凌厉的竹节,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他抬眼看向裴青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裴老板不仅戏唱得好,画也画得不错。”
他的目光扫过裴青玄紧抿的唇,又缓缓下移,落在他手腕上那圈清晰的红痕上,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只是……这手,怎么看都不像只弹琵琶、描胭脂的手。”
这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是常年握剑或执硬毫才会有的痕迹。
裴青玄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猛地想抽回手,却被萧煜再次攥住,力道比刚才更甚,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两人靠得极近,萧煜温热的呼吸洒在他颈侧,带来一阵战栗,不是羞怯,是彻骨的厌恶。
“本王查过了。”萧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像一把冰冷的刀,剖开他刻意伪装的皮囊,“三年前,你突然出现在凤仪楼,没人知道你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的指尖顺着裴青玄的手腕向上滑,掠过他的小臂,停在他的领口,带着种掠夺般的侵略性。
“一个戏子,腕上有剑茧,会画文人墨竹,还敢三番五次地拒我……”萧煜的眼神像淬了冰,直刺裴青玄心底,“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他猛地用力,扯开了裴青玄的领口,系带崩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随着领口散开,露出的不是戏台上虞姬的柔媚,而是男子清晰分明的喉结,线条利落,在烛火下泛着冷白的光。
萧煜的呼吸猛地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探究,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猎物。
他盯着那截喉结,喉结微动,是裴青玄强压的怒火,萧煜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原来如此……裴老板,竟是位公子。”
他刻意加重了“公子”二字,语气轻佻,像在品评一件有趣的玩意儿。
空气瞬间凝固。
裴青玄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戏谑与势在必得,只觉得一股屈辱感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猛地用力挣开萧煜的手,后退一步,挺直脊背,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他胡乱整理着被扯乱的衣领,声音冷得像冰:“怎么?侯爷这是觉得,发现了个新奇的玩意儿,想拿我当玩物?”
他故意叫他“侯爷”,带着浓浓的讽刺。他太清楚这些权贵的德性,新鲜劲一过,再稀罕的玩意也会被弃如敝履。
萧煜却向前一步,逼近他,眼神里的玩味更浓了,语气轻佻:“玩物?若是裴公子肯听话,做本王的玩物,又有何不可?”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裴青玄心里。
他看着萧煜那张俊朗却轻佻的脸,看着他眼底的权势与傲慢,忽然笑了,笑得眼底泛起红血丝。
是啊,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戏子。
镇国公府满门的冤屈,三年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无数次想过复仇,却连仇家是谁都查不清,眼前这个人,虽然轻佻可恶,却手握权柄,或许……或许他能帮自己。
他没有言语,只是内心中一个屈辱的念头在他心底滋生、蔓延,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裴青玄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泪意,他看着萧煜,缓缓抬手,解开了自己长衫的第一颗盘扣。
萧煜脸上的笑意僵住了,眼神变得错愕。
第二颗,第三颗……直到衣襟松开大半,露出清瘦却线条分明的锁骨。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泛着近乎凄厉的美,他的手还在颤抖,却没有停,眼神里带着屈辱,却又异常坚定,像破釜沉舟的赌徒。
“殿下想要什么,青玄都给。”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强忍的泪意,“只求殿下……帮我查一件事。”
萧煜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眼底的玩味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震惊,有错愕,还有一丝被刺痛的愠怒。
他看着裴青玄衣襟半敞的样子,看着他强忍着泪水却依旧挺直的脊背,那副任人宰割的姿态,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原以为这人是块捂不热的冰,却没想过,他会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将自己剖开,露出最脆弱的内里。
“你……”萧煜的声音有些发紧,看着他泛白的嘴唇,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青玄没有抬头,只是固执地看着地面,声音低哑:“三年前,镇国公府……满门抄斩,我想知道,是谁构陷的。”
他终于说出了这个藏了三年的秘密,每一个字都像从血里捞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书房里静得只剩下芭蕉叶的沙沙声。
萧煜看着他颤抖的肩膀,看着他衣襟下那截清瘦的锁骨,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轻佻的话,像个笑话。
良久,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把衣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