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噔”声。裴青玄坐在车厢里，背脊挺得笔直，指尖却反复摩挲着衣襟上的盘扣——方才被萧煜攥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烦意乱。
他闭着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书房里的画面。萧煜那句“镇国公府的案子，我查”，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漾开圈圈涟漪。可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屈辱感——他竟真的为了查案，做到那般地步。
“公子，凤仪楼到了。”车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裴青玄睁开眼，眼底已恢复惯常的冷淡。他掀开车帘下车，刚走到后门，就见王班主搓着手等在那里，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青玄，你可回来了！三殿下那边……没为难你吧？”
裴青玄淡淡瞥了他一眼，没答，径直往里走。王班主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絮絮叨叨：“我就说殿下是宽厚人，定然不会亏待你……对了，那《长生殿》的戏本，我已让人抄了几份，你看什么时候排演合适？”
“搁置吧。”裴青玄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近期我不想登台。”
王班主愣了愣，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裴青玄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墙上挂着几幅未完成的墨竹。裴青玄走到桌前，拿起那把画着墨竹的折扇，指尖划过凌厉的竹节——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宣泄情绪的方式。
他想起萧煜捏着这把扇子时的眼神，想起他扯开自己领口时的强势，更想起他最后那句“不必这样作践自己”。
那人到底是真心想查案，还是另一种更隐晦的“玩弄”？
裴青玄自嘲地笑了笑。三年来，他见多了权贵的虚伪，萧煜那句轻佻的“做本王的玩物”，才更像他们的本性。至于后来的认真……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可心头那点莫名的期待，却像藤蔓般疯长，缠得他喘不过气。
……
萧煜的书房彻夜未熄。
送走裴青玄后，他立刻召来了暗卫统领秦风。秦风一身玄衣，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殿下。”
“查三年前镇国公府的案子。”萧煜的声音沉得像夜，“从当年的主审官、卷宗记录，到所有与此案相关的官员，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
秦风愣了一下。镇国公府的案子当年是皇上下的旨，卷宗早已封存，且牵涉甚广，贸然去查，无异于触碰禁区。但他不敢多问，沉声应道：“是。”
“三日之内，我要初步结果。”萧煜补充道，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还有，去凤仪楼附近守着，别让任何人骚扰裴青玄。”
秦风更诧异了。殿下何时对一个戏子如此上心？但他依旧应下：“属下明白。”
秦风退下后，书房里只剩下萧煜一人。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宣纸，却没像往常那样批阅公文，而是拿起笔，蘸了墨。
笔尖悬在纸上许久，落下时，却不是奏章，而是一株歪歪扭扭的竹。
他想起裴青玄画的墨竹，凌厉、孤傲，像极了他本人。再看看自己笔下这株，软塌塌的，毫无风骨，萧煜不由得皱紧了眉，将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他烦躁地起身，走到窗边。芭蕉叶还在沙沙作响，像极了裴青玄方才压抑的呼吸声。
他从未对谁如此失控过。初见时，只觉得台上的“虞姬”艳得惊心动魄，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激起了他的征服欲。可当发现他是男子，当看到他为了查案甘愿自辱，当撞进他眼底那片屈辱与倔强交织的红……
征服欲早已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那是看到珍宝蒙尘的恼怒，是想将他护在身后的冲动，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玩物……”萧煜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捏得发白。他何时将那双眼亮得像寒星，却又脆得像琉璃的人，当成过玩物？
他不过是……不知该如何靠近。
……
两日后，凤仪楼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人身着锦袍，腰佩玉带，是户部尚书的公子李修文。他醉醺醺地闯到后台，指名要见裴青玄，嘴里嚷嚷着：“听说三殿下看上了你？本公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王班主吓得脸都白了，拦在前面连连作揖：“李公子，青玄他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
“滚开！”李修文一脚踹开王班主，径直冲向裴青玄的房间，“一个戏子，还敢摆架子？”
房门被猛地推开时，裴青玄正在画竹。他抬眼，冷冷地看着闯进来的李修文，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出去。”
“出去？”李修文笑得轻佻，几步走到桌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画笔，“三殿下能看，本公子就不能看？”
他说着，伸手就想去碰裴青玄的脸。
裴青玄猛地侧身躲开，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像出鞘的剑：“放肆！”
“放肆？”李修文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一步，随即恼羞成怒，“一个戏子，也敢跟本公子叫板？信不信我拆了你这凤仪楼！”
他说着，就要去掀桌上的画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冷喝：“谁敢动他试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煜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身玄色锦袍，脸色阴沉得可怕。秦风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按着两个试图阻拦的李家随从。
李修文酒意醒了大半，看到萧煜，腿一软差点跪下：“三、三殿下？您怎么来了？”
萧煜没理他，目光落在裴青玄身上。见他衣衫整齐，只是眼底带着愠怒，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柔和了些。他随即转向李修文，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王的地方撒野？”
“本王的地方”五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李修文心上。他这才反应过来，三殿下对这个戏子的在意，远超他的想象。
“殿、殿下饶命！属下有眼无珠……”李修文“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萧煜瞥了秦风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杀意：“断他一条胳膊，扔回李府。告诉户部尚书，教不好儿子，本王不介意帮他教教。”
秦风应声上前。李修文的惨叫声瞬间响彻后台，听得王班主等人瑟瑟发抖。
裴青玄站在原地，看着萧煜挺拔的背影。那人甚至没回头看他，却用最直接的方式，将所有冒犯都挡在了身前。
心头那点怀疑，忽然松动了些。
……
处理完李修文，萧煜才转过身，看向裴青玄。他想说些什么，看到裴青玄眼底复杂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跟我来。”
裴青玄没动，声音淡淡的：“殿下不是三日后才给消息？”
“有件东西，你该看看。”萧煜的语气不容置疑，转身往外走。
裴青玄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马车停在街角，两人并肩坐在车厢里，一路无话。龙涎香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过来，裴青玄别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角。
到了萧煜的府邸，依旧是那间书房。萧煜从暗格里取出一卷泛黄的卷宗，扔在桌上：“这是当年镇国公府案的初审记录，主审官是吏部侍郎张谦。”
裴青玄的呼吸猛地一滞，快步走到桌前，颤抖着手翻开卷宗。上面的字迹潦草，却记录着镇国公府被指控通敌叛国的“证据”——几封语焉不详的书信，和一个早已失踪的“证人”。
“假的……都是假的！”裴青玄的声音发颤，眼底瞬间涌上红血丝，“家父忠君爱国，怎么可能通敌！”
“我知道是假的。”萧煜站在他身后，声音低沉，“张谦三年前突然升了官，去年却告病还乡，行踪诡秘。我让人查了，他离京前，曾见过二皇子萧瑾。”
二皇子萧瑾。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裴青玄脑海。他想起三年前，父亲曾因政见不合，与二皇子多次争执……
“还有这个。”萧煜递过来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个“瑾”字，边角有磨损，“这是从张谦旧宅搜出来的，上面沾着的泥渍，与镇国公府后花园的泥土成分一致。”
裴青玄接过玉佩，指尖冰凉。所有线索，都指向二皇子萧瑾。
书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裴青玄压抑的呼吸声。萧煜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裴青玄才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他看着萧煜，声音沙哑：“为什么……要帮我？”
萧煜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盛满冷意的凤眼里，此刻只剩下脆弱和迷茫。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那个“喜欢”的答案，只道：“本王看不惯有人用阴私手段构陷忠良。”
这个答案，足够冠冕堂皇，也足够让裴青玄接受。
裴青玄低下头，指尖摩挲着那枚刻着“瑾”字的玉佩，声音轻得像叹息：“多谢。”
这声“多谢”，没有讥讽，没有疏离，只有纯粹的感激。
萧煜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麻又滚烫。他别过头，假装整理卷宗，耳根却悄悄红了。
【系统提示：任务目标萧煜，当前好感度65（+10），征服欲30（-10）。任务进度：40%。】
机械音响起时，裴青玄正看着萧煜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强势的皇子，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窗外的乌云散了，月光重新洒满书房。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薄薄的纱，将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悄悄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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