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案头明明灭灭，将供词上的字迹照得忽深忽浅。裴青玄指尖按在“北境都护府参将林啸”一行字上，指腹碾过那道被墨迹晕染的折痕——这是父亲当年最信任的副将，当年镇国公府出事时，林啸正在戍边，后来便没了音讯，原来竟是被萧瑾以“通敌”罪名贬去了南疆。
“林啸性子刚直，手里定然握着萧瑾构陷父亲的实证。”他低声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冷静，仿佛在拆解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
指尖在纸上飞快游走，圈出三个名字，“这三人是林啸的亲卫，当年一同被贬，若能找到他们，或许能拼凑出完整的证据链。”
萧煜立在他身后半步远，目光落在他垂着的眼睫上。烛光在那排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阴影，像蝶翼停在眼睑，只是那翅膀绷得太紧，全无半分松弛。
他忽然开口，语气里带了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南疆瘴气重，那些被贬的军户大多活不过三年。我让人去查，三日之内给你确切消息——不过，青玄打算如何谢我？”
裴青玄握着供词的手微顿，没回头，只冷声道：“殿下想要什么？金银财帛，还是官职爵位？”
“我想要的，”萧煜向前倾了倾身，温热的气息擦过裴青玄耳畔，像带了钩子，“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裴青玄猛地侧过脸，耳尖泛着可疑的红，眼底却凝着冰霜：“殿下请自重。”
萧煜低笑出声，直起身时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戏谑：“说笑罢了。”他话锋一转，恢复了几分正经，“你的人或许可靠，但萧瑾在南疆布了暗线。我让秦风带一队影卫配合，只听你调遣，如何？毕竟，我的人，自然要听你的。”
最后几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像羽毛搔过心尖。裴青玄抿紧唇，避开他的目光：“可以。让影卫在城南破庙候命，我会派人对接。”
没有谢字，没有多余的寒暄，像在交接一件寻常差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萧煜那声笑，让他心跳乱了半拍。
萧煜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伸手，将案头那盏快要燃尽的烛台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故意在他手背上多停了片刻，温热的触感像烙铁，烫得裴青玄猛地缩回手，指节都泛了白。
“夜深了。”萧煜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袖口，目光却在裴青玄发红的耳尖上打了个转，“供词你留着，有头绪随时找我——哪怕是半夜叩门，我也醒着。”
裴青玄没接话，重新低下头去看供词，指尖却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门被轻轻带上，他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不知何时已沁出一层薄汗。方才萧煜那句“半夜叩门”，像颗石子投进静水，漾得他心湖不得安宁。
案上的茶水早已凉透，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口那点莫名的躁意。
萧煜指尖的温度，他凑近时的气息，还有那句带着钩子的“我也醒着”，反复在脑子里打转，搅得他连供词上的字迹都看模糊了。
【系统提示：任务目标萧煜，当前好感度88（+3），征服欲3（-2）。任务进度：65%。】
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时，裴青玄正将供词折成细条，塞进床榻下的暗格，听到“好感度88”几个字，他动作一顿，随即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好感度？不过是这人闲来无事的调戏，是交易之外的余兴罢了。
他抬手按在胸口，那里贴着父亲的旧令牌，三年前男扮女装躲在戏班后台，被地痞撕扯衣襟时，是这枚令牌硌得他心口发疼，才咬着牙挣开了束缚。
如今握着供词，想着那些散落在天涯的旧部，这枚令牌又开始发烫——那是复仇的火，不是别的，萧煜的调戏，不过是火边偶然溅起的火星，转瞬就该熄灭。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竹影在地上拉得更长，像一道道沉默的影子，裴青玄走到榻边坐下，解开肩头的绷带。
伤口裂开了些，渗着细密的血珠，他取过伤药，指尖沾着药膏按上去，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底却亮得惊人。
林啸，南疆，旧部……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终于开始有了串联的痕迹。萧煜的话或许有假，但他提供的资源是真的；他的靠近或许带着算计，但此刻两人的目标一致。
至于“留在我身边”的条件……
“荒唐。”裴青玄低咒一声，用力按了按伤口，借疼意逼退那些纷乱的念头。
等镇国公府平反，等萧瑾伏诛，等父兄遗骸归葬忠魂园——到那时，再谈其他。
他重新缠好绷带，躺倒在榻上，却没有睡意。暗格里的供词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而隔壁院那盏始终亮着的灯，更像根刺，扎得他眼皮发烫。
裴青玄望着窗纸上摇曳的竹影，忽然想起萧煜离开时的背影，玄色衣袍在月光下像融入夜色的墨，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甚至荒唐地想，那人此刻在做什么？是在看卷宗，还是……也在想些别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按了下去，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枕头套是新换的，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不知为何，竟隐约混着一丝极淡的松烟墨味——像萧煜身上的味道。
心口又是一阵乱跳。裴青玄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天亮之前，必须拟出联络南疆的密信。这才是眼下最该做的事。
复仇的路还很长，他不能在这里分心。
可那松烟墨的淡香，却像生了根，缠在鼻尖，绕在心头，怎么也散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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