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更深,禁城寂静得能听见宫墙外巡夜禁卫甲叶相撞的脆响,御书房里却只有烛火被穿堂风卷得猎猎作响,将龙椅上那道纤瘦的身影反复撕扯,投在金砖地面上,像一尾困在浅水滩里、随时会被碾碎的鱼。
裴青玄握着朱笔的指节早已泛白,案头那本奏折摊开了近半个时辰,墨迹淋漓的“魏承渊”三个字刺得他眼疼。
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这些头衔背后,是数不清的冤魂和被血浸透的权力版图。他指尖微动,几乎要将那支紫毫笔捏断时,殿外传来极轻的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那声音不急不缓,却像带着某种无形的重压,让空气都骤然凝滞。
裴青玄下意识挺直脊背,龙袍上绣着的十二章纹蹭过冰凉的龙椅靠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挡不住从脚底窜起的寒意。
“陛下还在忙?”
魏承渊的声音裹着殿外的霜气钻进来,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古玉,尾音却偏偏挑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听不出半分奴才对主子的恭顺。
他甚至没等内侍通报,玄色蟒纹常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进来几片沾着夜露的枯叶,停在龙案旁时,那枚暖玉腰牌随着俯身的动作轻晃,贴着腰侧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裴青玄猛地往后仰,后脑勺磕在龙椅顶端的雕龙独角上,钝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太清楚这人的脾性——在满朝文武面前是阴鸷狠戾、动辄取人性命的活阎王,到了这御书房,却偏要褪下那层伪装,露出獠牙来撕扯他仅剩的体面。
“九千岁深夜闯御书房,是嫌东厂的诏狱还不够满,想给自己添个抗旨的罪名?”他刻意压低了声线,模仿着原主那股少年天子特有的、带着青涩却又故作狠厉的语调,可眼角的余光瞥见魏承渊领口微敞处露出的苍白肌肤时,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情绪。
那不是对权臣的忌惮,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排斥与……心悸。
这丝转瞬即逝的情绪没能逃过魏承渊的眼睛。男人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灰的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暗潮,指腹却突然覆上裴青玄握笔的手。
那指尖带着夜寒,还有常年握刀握鞭磨出的薄茧,擦过他温热的指节时,裴青玄像被烫到般猛地一颤。
“抗旨?”魏承渊低笑出声,气息拂过裴青玄的手背,带着冷冽的檀香,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那是刚从诏狱提完人回来的味道。
他拇指缓缓摩挲着裴青玄泛红的指根,动作慢得近乎狎昵,“臣只是瞧着陛下这朱批歪歪扭扭,倒像是……心不在焉。”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已顺着裴青玄的手腕往上滑,擦过月白色的衣袖边缘时,故意用指背蹭了蹭他小臂内侧的肌肤。那里的皮肉最是敏感,不过轻轻一下,就让裴青玄的呼吸漏了半拍,后颈倏地浮起一层细密的战栗。
是这股味道。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片模糊的光影,好像也曾有这样冷冽的檀香裹着血腥气将他包围,只是那时的触感更炽热,带着金戈铁马的凛冽。
裴青玄的瞳孔骤然收缩,零的提示音紧跟着在脑内响起:【角色ooc风险35%。检测到宿主大大情绪波动异常,与原主“忌惮”人设偏差过大。】
他猛地抽回手,紫毫笔“啪”地掉在明黄的奏章上,墨汁溅开,晕染了“魏承渊”三个字,像一滩洗不掉的血。“放肆!”他拔高了声音,试图用帝王的威严掩饰那瞬间的失神,可声音里的微颤却骗不了人。
魏承渊非但没退,反而俯身更甚。玄色衣袍像巨大的羽翼,将裴青玄整个人圈在了龙椅与他之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那枚暖玉腰牌隔着两层衣料硌在裴青玄的腰侧,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属于玉石的温热,仿佛有生命般跳动着。
“陛下又想用这副样子唬谁?”魏承渊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指腹用力,几乎要将那截脆弱的骨骼捏碎。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刮过裴青玄泛红的眼角,“方才臣进来时,陛下眼底那点慌,可不是怕奴才。”
他凑得太近了,温热的呼吸喷在裴青玄的耳廓上,带着危险的蛊惑:“是怕了?还是……想起了什么?”
裴青玄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战神的本能在血液里叫嚣,几乎要冲破这具少年身体的桎梏——他该抬手格挡,该拧断这只放肆的手腕,该让这人知道何为尊卑。
可理智死死按住了所有动作,他是裴青玄,更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那个空有帝位、实则处处受制于人的小皇帝。
“魏承渊,”他逼着自己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用原主的狠劲掩饰着翻涌的情绪,“你就不怕朕诛你九族?”
“诛吧。”魏承渊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那双总是覆着寒霜的眸子里,此刻竟翻涌着近乎疯狂的偏执。他突然伸手,指尖挑开裴青玄衣襟上的盘扣,冰凉的指腹擦过颈侧的肌肤,引来一阵更剧烈的战栗。“反正臣的九族,早在先帝驾崩那年,就只剩陛下一个了。”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骤然亮起的光线下,魏承渊眼底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
他的手停在裴青玄腰侧,隔着一层薄薄的龙袍,指尖正对着自己那枚暖玉腰牌的位置,仿佛在透过衣料,确认某种隐秘的归属。
“陛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又像情人间的喁语,淬着剧毒,又裹着致命的蜜,“您这龙椅是臣亲手扶您坐上去的,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是臣替您拔的牙,连您夜里盖的被子,都是臣让人按您的体温熏的香。”
他的拇指突然重重按在裴青玄的腰侧,力道之大,像是要在那片皮肉上烙下自己的印记。“您说,这天下都是臣给您的,要是臣想……讨点别的赏赐呢?”
裴青玄浑身一颤,清晰地感觉到那枚暖玉的轮廓透过衣料传来,更感觉到男人掌心那股滚烫的、绝不属于宦官的力量感。
怀疑像藤蔓般疯长——这腰牌下藏着什么?可与此同时,那股熟悉的檀香又在鼻尖萦绕,让他心脏某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仿佛遗忘了很久的东西,正隔着时空狠狠刺他。
他想推开眼前的人,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死死咬住下唇,逼出一点冷硬的弧度。
而魏承渊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和紧抿的唇,只当是这少年帝王在欲拒还迎,眼底的暗火越烧越旺,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处腰侧的肌肤,像在抚摸一件终于到手的珍宝。
穿堂风再次卷过,烛火猛地暗下去,将两人的影子彻底叠在一起。御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彼此交缠的呼吸声,和那枚暖玉腰牌偶尔发出的轻响,在寂静的长夜里,敲打着一场没有退路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