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寂静像被冰封住，连烛火跳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魏承渊的瞳孔缩成深不见底的墨点，盯着裴青玄的目光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又在片刻后被他强行压下，只余下一层薄薄的寒霜。
“陛下说笑了。”他缓缓直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侧被茶水浸湿的衣料，像是在确认那处隐秘是否暴露，“臣不过是个阉人，身上纵有旧伤，也入不了陛下的眼。”
这话说得刻意，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裴青玄却捕捉到了——他在回避。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那些零碎的怀疑忽然拼凑成清晰的轮廓。他定了定神，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近来秋燥，御花园后的温泉池倒正好用。魏公公陪朕去泡一泡？解解乏。”
魏承渊果然皱起眉，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陛下，君臣有别，臣怎敢与陛下同浴——”
“有何不敢？”裴青玄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指尖却悄悄攥紧了龙袍的衣角，“魏公公连朕的寝殿都能随意出入，难道还怕一池温水？还是说……”他拖长了尾音，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魏承渊的腰侧，“魏公公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话说得直白又尖锐，像一根针直直刺向魏承渊的软肋。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眸子里的冷光几乎要凝成实质：“陛下这是在试探臣？”
“试探？”裴青玄仰头饮尽杯底残留的冷茶，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烛火下格外清晰，“不过是想与魏公公说些体己话罢了。毕竟……这宫里，能让朕放心的人，也只有你了。”
最后那句话说得极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蛊惑，像情人在耳边的低语。魏承渊盯着他泛红的眼角——方才被吻得发红的痕迹还未褪去，此刻染上几分刻意的慵懒，竟让他心头那点暴戾忽然软了半截。
他太了解裴青玄了。这小皇帝看似倔强，实则懂得用最柔软的方式刺探人心。可他偏就吃这一套。
“臣遵旨。”魏承渊最终还是低了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
御花园后的温泉池藏在一片竹林深处，水汽氤氲，将周遭的宫灯都晕成了朦胧的光晕。宫人早已备好浴袍，识趣地退得远远的，只留下满室温热的水汽和若有似无的竹香。
裴青玄褪下龙袍时，指尖有些发颤。他能感觉到魏承渊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那视线带着惯有的压迫感，却又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他想起昨夜这人的手掌避开他旧伤时的小心翼翼，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陛下先入池吧。”魏承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刻意的沙哑。
裴青玄没回头，踩着石阶慢慢浸入温泉。温热的水流漫过腰腹，带着舒缓筋骨的暖意，却没能压下他心头的紧张。他听见身后布料摩擦的轻响，知道魏承渊也在宽衣，那声音像羽毛般搔在他的心上，让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直到魏承渊踏入池中，水花溅起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裴青玄才缓缓转过身。
水汽太浓，模糊了视线。他只能看到魏承渊赤着上身，水珠顺着他紧实的肩线滑落，没入水面下。那道分明的锁骨线在朦胧中若隐若现，绝不是寻常太监那种松弛单薄的体态。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下移，却被魏承渊忽然抬手挡住。魏承渊靠在池壁上，半边身子隐在水汽里，只露出一双沉沉的眸子盯着他：“陛下看得这般专注，是在找什么？”
裴青玄被戳破心思，脸上有些发烫，却强作镇定地移开视线：“只是觉得魏公公身子骨倒是硬朗，不像常年养在深宫的人。”
“臣早年在东宫当侍卫时，练过几年拳脚。”魏承渊答得滴水不漏，指尖却在水下悄悄按住了腰侧那道陈年旧疤——那是当年替先帝挡箭时留下的，也是最容易暴露他身份的地方。
温泉里的沉默比殿内更甚，只有水汽不断升腾。裴青玄能闻到魏承渊身上那股冷冽的檀香混着水汽的味道，和白日里的皂角香不同，此刻更显清冽，却也更让人心神不宁。
他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借着转身舀水的动作，裴青玄故意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朝魏承渊倒去。预想中的跌入怀抱并未落空，魏承渊反应极快地伸手揽住他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水汽烫得惊人。
“陛下小心。”魏承渊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裴青玄的手“慌乱”中抓住了魏承渊的手臂，指尖却趁机往下滑——顺着紧实的腰侧，精准地落在那处他怀疑有疤的地方。
隔着温热的水流，他清晰地摸到一块凸起的肌理，不是疤痕是什么？更重要的是，那腰线分明的弧度，绝不是阉人该有的模样。
魏承渊的身体瞬间僵住，揽着他的手臂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他低头，湿热的呼吸喷在裴青玄的颈窝，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陛下这是……故意的？”
水汽模糊了视线，却挡不住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裴青玄的心脏狂跳，既怕被他拆穿心思，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烫得心头发颤。他能感觉到魏承渊水下的身体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爆发。
“朕……脚滑。”他强装镇定，却在抬头时撞进魏承渊那双燃着火焰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愤怒，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还有一丝……被戳破秘密的狼狈？
魏承渊忽然低头，吻住了他的唇。比白日里的吻更凶，带着水汽的温热和不容拒绝的强势，仿佛要将他所有的试探和怀疑都吞噬殆尽。水流在两人之间晃动，带着暧昧的涟漪。
裴青玄的挣扎在他怀里显得格外无力，只能任由那吻逐渐加深。直到他快要喘不过气，魏承渊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他的，眼底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灼伤：“陛下想知道什么，臣可以告诉你。”
他的指尖顺着裴青玄的脊背下滑，停在他的腰侧，带着滚烫的温度：“但陛下要想清楚，知道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温泉的水汽依旧氤氲，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改变。裴青玄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破釜沉舟般的认真，忽然觉得，这场试探早已偏离了初衷。
他想要的，或许不只是一个“是”或“不是”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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