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青石板路被灯笼浸得暖红,刚入夜,石板缝里还留着白日的余温,踩上去不凉脚。
街头飘着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孩童举着风车跑过的笑闹声,连风都裹着点甜意,吹得人心里发松。
季砚执跟在裴青玄身侧,眼睛亮得像被灯笼点燃的小星子,转个不停——路边挑着担子的糖人师傅正捏着孙悟空,糖丝拉得细长,映着灯光泛着琥珀色;绸缎铺门口挂着的彩灯串,风一吹就“哗啦”响,彩光落在他鞋尖,晃得他脚步都慢了半拍。
他指尖悄悄攥着裴青玄的衣摆,玄色衣料质地紧实,攥在手里像抓着点安稳。
走着走着,目光突然定在街角的糖葫芦摊前——草靶上插满了糖葫芦,最顶上那串山楂最大,裹着的糖霜厚得晶亮,在灯笼光下像撒了层碎钻,红山楂串得整整齐齐,连去核的口子都藏得隐蔽。
季砚执的喉结悄悄滚了滚,睫毛颤了颤,没敢说想要,只是脚步顿住,眼神黏在那串糖葫芦上,指尖无意识抠了抠衣料,连指节都泛了点白。
裴青玄的脚步比他快半步,很快察觉身后没了动静。
他回头,见季砚执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盯着糖葫芦摊,耳朵尖还悄悄红了,便自然地停下脚步,转身走向摊位。
摊主正笑着给小孩递糖葫芦,见他过来,连忙招呼:“客官要几串?刚裹的糖霜,还热乎着呢!”裴青玄掏出碎银放在木案上,目光扫过草靶,指了指最顶上那串:“要这个,糖霜再裹厚点。”
摊主麻利地取下糖葫芦,又在熬糖的锅里转了圈,裹了层新的糖霜,递过来时,糖霜还冒着点热气,粘得木签微微发甜。
裴青玄接过,转身递给季砚执,季砚执的眼睛瞬间亮了,接过糖葫芦时指尖都在发颤,木签捏得有点紧,连声道:“谢谢师尊!”
他迫不及待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山楂的酸意先漫开,紧接着糖霜的甜就裹了上来,酸得他眯了眯眼,甜得嘴角立刻扬了起来,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露出点虎牙尖。
咬到第三颗时,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下动作,手腕微抬,把糖葫芦往裴青玄嘴边递了递。
动作有点急,糖霜差点蹭到师尊的衣襟,他赶紧收了收力道,没说话,只是仰着头看裴青玄,眼里满是期待,像只找到好吃的、非要分享给主人的小兽。
裴青玄愣了愣,低头看着递到眼前的糖葫芦:糖霜上沾着季砚执的齿痕,还带着点温热的湿气,甜香飘进鼻尖,很淡却很清晰。
他没推辞,微微低头,避开那处齿痕,咬了一小口——山楂的酸意比他想象中重,让他眉峰蹙起的弧度很轻,像被风吹动的剑穗,随即又舒展开。
见季砚执还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像在等他评价,便下意识想扯个笑回应——他太久没笑过了,嘴角往两边扯了扯,幅度很淡,连苹果肌都没怎么动,只让眼底的冷意散了点,显得有些僵硬,却难得的温和。
季砚执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进剑峰三年,从没见过师尊笑,哪怕只是这么淡的一个表情,也让他心里暖得发慌,连嘴里的糖葫芦都觉得更甜了。
他咬着糖葫芦,跟在裴青玄身边,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嘴里还小声念叨:“师尊,这个超甜的!你再咬一口嘛,就一小口!”
裴青玄摇摇头,把糖葫芦推回他手里:“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酸得慌。”
两人逛到河边时,正赶上一群姑娘在放孔明灯。河面上飘着十几盏孔明灯,暖黄的光映在水面上,像撒了一地碎星,风一吹,灯影在水里晃悠,连带着岸边的芦苇都染了点暖光。
季砚执拉着裴青玄的袖子,力道比平时大了点,眼睛亮晶晶的:“师尊,我们也放一个好不好?我还没放过呢!”
“可以。”裴青玄应得干脆,走到岸边的小摊前,挑了盏天青色的孔明灯——颜色素净,不像别的灯那样绣满花纹,倒合他的性子。
季砚执蹲在河边的草地上,小心翼翼地展开灯纸,摊主递来一支毛笔,他捏得很紧,墨汁在纸上顿了顿,才慢慢写下“愿师尊平安”四个字——字写得有点歪,墨汁在“安”字的最后一笔晕开一点,他赶紧用指尖蹭了蹭,却蹭出个小墨团,脸瞬间红了,悄悄把灯纸折了折,怕裴青玄看见觉得幼稚。
裴青玄蹲在他身边,没看他写的什么,只是伸手帮他固定灯架。他的手指避开季砚执的手,只捏着灯架边缘,指腹把皱起的灯纸一点点捋平,连灯角的褶皱都没放过,动作比平时练剑时还要细致——怕灯纸破了,飞不起来。
等灯芯点燃,暖黄的光从灯纸里透出来,映得两人的脸都泛着微红。季砚执捧着孔明灯,掌心能感觉到灯纸传来的热气,等热气把灯纸撑得鼓鼓的,才轻轻往上一推,孔明灯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顺着风往河中央飘,越飞越高,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他拉着裴青玄的袖子,仰头看着那个光点,声音轻轻的:“师尊,你说孔明灯会带着心愿实现吗?”
“会的。”裴青玄的声音比平时软了点,目光落在那盏天青色的灯上,风把他的发梢吹得动了动,“心诚,就会实现。”
逛到巷尾时,路边摆着个卖小饰品的小摊,红绳串着小银珠的手链摆在最前面,是成对的款式——红绳艳得像映了灯笼光,银珠小小的,串在绳上像藏了点碎星。
裴青玄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对手链上,想起刚才在街头,季砚执攥着他衣摆的手一直在抖,指节泛白,明显是怕走散——戴这个确实方便,万一分开了,看手链就能找到。他弯腰拿起手链,问摊主:“这对怎么卖?”
季砚执凑过来,看到是成对的手链,耳尖瞬间红得快滴血,指尖碰到货真价实的红绳,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小声问:“师尊,你买这个……做什么呀?”
裴青玄付了钱,拿起其中一条递给季砚执,另一条捏在手里,语气依旧是本分的解释:“镇上人多,你年纪小,眼神又总盯着别的东西,容易走散。戴同款手链,万一分开了,我看手链就能找到你,省得你慌。”
说着,他拉过季砚执的手腕——季砚执的手腕很细,皮肤偏白,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裴青玄的手指避开他的皮肤,只捏着他的手腕边缘,把红绳手链轻轻绕上去,打了个活结,拉了拉绳结确认不会松,才松开手:“这样就不会掉了。”
季砚执盯着腕上的红绳,银珠贴着皮肤有点凉,却让他心里甜得发慌。
他赶紧拿起另一条手链,踮着脚想给裴青玄戴上——他个子比师尊矮不少,踮着脚胳膊还举得有点酸,指尖偶尔蹭到裴青玄手腕的皮肤,像碰到了暖玉,烫得他赶紧缩了缩,却又忍不住再靠近点,慢慢把红绳绕上师尊的手腕,学着师尊的样子打了个活结,还轻轻拉了拉:“师尊,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戴好手链后,季砚执忍不住把自己的手腕凑到裴青玄的手腕边——两截红绳挨在一起,银珠碰着银珠,发出极细的“叮”声,暖黄的灯光落在上面,红得更艳,银得更亮。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连虎牙都露了出来:“师尊你看!我们的手链一样!”
裴青玄低头看了看两人挨在一起的手腕,红绳很细,贴着皮肤有点痒,却不讨厌——就像身边这个总攥着他衣摆的徒弟,偶尔吵了点,却让人没法真的烦。
他没说话,只是抬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季砚执赶紧跟上,这次没再攥他的衣摆,而是时不时看一眼腕上的红绳,又看一眼师尊的手腕,脚步轻快得像要飘起来。
巷尾的灯笼还在亮着,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红绳手链在影子里也能看到淡淡的轮廓。
季砚执攥着手链上的银珠,心里悄悄盼着:这手链能戴久点,最好永远都不用摘,这样他和师尊,就永远不会走散了。
而裴青玄走在前面,他还是没懂这手链对季砚执的意义,只觉得“方便找”,却没察觉,腕上的红绳,早已把两人的距离,缠得比任何时候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