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峰的练剑场铺着青石板,晨露未干,映着朝阳泛着冷光。
季砚执握着凝霜剑,正在练新推演的霜寒剑变式——剑势比往日更烈,霜气裹着剑风,在石板上划出一道道浅白痕迹,像是在发泄什么。
顾行舟提着剑走过来,金灵根的锐气混着少年人的嚣张,隔着三步远就开口:“大师兄,练剑呢?”
季砚执收剑,侧目看他,眼底没半分温度:“有事?”
“也没什么事,”顾行舟走到他对面,剑尖在地上点了点,声音不大,却字字戳人,“就是昨晚师尊给我讲剑谱,说我对‘寒潭’一式的理解,比你当年还透彻——师尊还说,首徒之位,从来不是看入门早晚,是看谁更配。”
季砚执的指尖猛地攥紧剑柄,指节泛白,凝霜剑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最讨厌别人说谁能取代他——尤其是从顾行舟嘴里说出来,带着点故意挑衅的得意。
“你想说什么?”季砚执的声音冷得像冰,肩背绷得笔直,像只蓄势待发的兽。
顾行舟笑了笑,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却刚好能让周围练剑的弟子听见:“我想说,大师兄,你占着首徒的位置这么久,可别哪天被人挤下去了——到时候,师尊的关注,师尊的佩剑,可就都不是你的了。”
“砰——”
季砚执没再废话,剑鞘直接砸向顾行舟的胸口。顾行舟早有准备,拔剑格挡,却没料到季砚执的力道这么大,连退三步,手腕都震得发麻。
周围练剑的弟子吓得赶紧停手,往后退了几步——谁都知道大师兄护着师尊,最忌别人提“取代”,顾师弟这是故意戳他痛处。
季砚执踏前一步,剑鞘横在顾行舟颈侧,霜气逼得他皮肤发疼:“再说一遍?”
顾行舟梗着脖子,眼底藏着得意,嘴上却装得委屈:“大师兄,我只是跟你请教剑法,你怎么还动手?难道我说错了,你真怕我取代你?”
“请教?”季砚执冷笑一声,收了剑鞘,却突然伸手,一把攥住顾行舟的衣领,将人按在旁边的剑柱上——动作又快又狠,却没碰顾行舟的要害,只是用了巧劲,让他动弹不得。
“大师兄!你放开我!”顾行舟故意喊得大声,还往旁边挣了挣,肩膀“不小心”撞在剑柱的棱角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你凭什么打人?就因为我比你有天赋,师尊更看重我?”
季砚执的手更紧了,眼底的偏执翻涌——他想一拳砸下去,让顾行舟再也说不出这些混账话,可指尖却在发抖:他知道师尊这个时辰会来巡查练剑场,他想看看,师尊看到他“欺负”顾行舟,会是什么反应。
会像上次清溪村那样罚他吗?还是……会信他不是无端动手?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带着剑鞘落地的闷响:“住手。”
季砚执的动作猛地顿住。
裴青玄站在练剑场入口,清寒剑悬在腰间,玄色衣袍被风掀起边角,神色淡然得像块覆雪的冰。
他刚过来,就看见季砚执攥着顾行舟的衣领,把人按在剑柱上,顾行舟的肩膀还红了一片,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
“松开。”裴青玄的声音没带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季砚执慢慢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攥着布料的触感。他没回头,也没解释,只是垂着眼,盯着地上的晨露——他在等,等师尊问他为什么动手,等师尊哪怕有一丝相信他。
顾行舟立刻退到裴青玄身边,捂着肩膀,语气带着点哽咽:“师尊!弟子刚才想跟大师兄请教‘寒潭’一式的剑招,可大师兄不仅不教,还说弟子不配,动手打我……弟子知道大师兄怕我抢了首徒的位置,可弟子只是想好好练剑,没想过取代谁啊!”
他说得声情并茂,连眼眶都红了,周围的弟子也跟着点头——刚才确实只听到顾行舟说“请教剑法”,没听到前面的挑衅。
裴青玄的目光落在季砚执身上,眉峰微蹙:“他说的是真的?”
季砚执抬起头,看向裴青玄。师尊的眼神很平淡,没有愤怒,没有怀疑,只有“查清楚事实”的认真——可就是这份平淡,让他心里一沉。
他张了张嘴,想说“是他先挑衅”,想说“他故意戳我痛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赌一把。赌师尊会不会信他,赌师尊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哪怕不问缘由,也先护着他。
于是他没辩解,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点嘲讽的笑:“是又怎么样?”
裴青玄的眉峰皱得更紧了。他了解季砚执,这弟子虽然心思重,却从不是无端动手的人——顾行舟的话里肯定有漏,可季砚执这副“认了”的样子,让他有些气闷。
“练剑场是练剑的地方,不是让你动手打人的。”裴青玄的声音冷了些,“顾行舟,你先去上药。季砚执,你跟我来。”
顾行舟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却还是装作委屈地点点头,捂着肩膀走了。
季砚执跟在裴青玄身后,脚步有些沉。晨露打湿了他的鞋尖,凉得像他此刻的心情——他赌输了。师尊没信他,甚至没问他一句“为什么”。
两人走到练剑场旁的竹林里,裴青玄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辩解?”
季砚执的心脏猛地一跳,抬头看向裴青玄——师尊不是没察觉?
“辩解什么?”季砚执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冷淡,眼底却藏着一丝期待,“他说我动手,我确实动了;他说我怕他取代,我也确实怕。”
裴青玄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动作很轻,没带力道,只是想让他冷静:“我知道你在意首徒的位置,在意我对你的关注。可顾行舟是你师弟,你不能因为他天赋好,就动手打他。”
季砚执的肩膀猛地一僵。
原来师尊知道。知道他在意的不是首徒的位置,是师尊的关注。可师尊还是觉得,他是因为“怕被取代”才动手。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点涩:“师尊,你从来都没信过我,对吗?”
裴青玄愣了愣,没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我怎么没信你?你是我带大的,霜寒剑法练得最扎实,首徒之位本来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他说的是实话——在他眼里,季砚执的剑道天赋和努力,远胜顾行舟,首徒之位根本没人能取代。可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怕季砚执因为“在意关注”,走了歪路。
可季砚执没听出这层意思。他只听到“首徒之位没人能取代”,却没听到“我信你没无端动手”。他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落和偏执,指尖悄悄攥紧了腕上的红绳——
抢不走?可顾行舟已经在分走师尊的关注了。师尊会给顾行舟讲剑谱,会夸顾行舟的理解透彻,甚至会因为顾行舟,不问缘由就觉得是他的错。
那如果顾行舟彻底消失呢?师尊是不是就会重新只看着他一个人了?
裴青玄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闹脾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回去练剑。下午我给你讲‘雪落’一式的变式,你之前推演的那招,还差了点意思。”
说完,他转身往竹林外走——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让步了,主动提出给季砚执讲剑招,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没忽视他。
季砚执站在原地,看着裴青玄的背影,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暗意的笑。
师尊还是护着他的。只要他做得更“干净”些,让顾行舟的“意外”看起来更像真的,师尊就不会怀疑他。
他摸了摸腰间的凝霜剑,剑鞘上还留着师尊的温度。
下一次,他不会再赌了。他要把所有可能分走师尊关注的人,都彻底推开——哪怕用最极端的方式。
竹林里的风卷起落叶,落在季砚执的脚边,像极了那些即将被碾碎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