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舟的后事处理完那日,剑峰的风带着深秋的冷意,卷着纸钱的碎屑,落在剑殿的台阶上。
裴青玄站在殿门内,玄色衣袍被风掀起一角,清寒剑悬在腰间,神色比往日更沉——零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小世界的灵力还在紊乱,任务进度依旧是刺眼的0,他只能赌一把,用原主的方式,逼季砚执露出藏在乖巧下的破绽。
他让人把季砚执叫到剑殿,还特意让几位长老和剑峰弟子候在殿内。
季砚执进来时,还穿着素色的衣服,腕上的红绳手链藏在袖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见了裴青玄,恭敬地行礼:“师尊,您找我?”
裴青玄没让他起身,目光扫过他的脸,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顾行舟的死,真的是护阵失控?”
季砚执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眼底满是“疑惑”:“师尊,您怎么这么问?当时护阵的操控杆在失控档位,顾师弟手边还有护阵古籍,不是意外吗?”
“意外?”裴青玄往前走了两步,从袖中拿出一枚碎裂的玉符——是他从剑冢护阵旁找到的,虽不是季砚执捏碎的那枚,却也是同材质的古玉,“这是在剑冢护阵的阵眼旁找到的,能干扰护阵运转。你说你一直在阵外看着,没察觉到异常?”
季砚执的指尖悄悄攥紧了袖口的红绳,心脏猛地一跳——他明明把玉符的碎片收干净了,怎么会还有?难道师尊发现了什么?
但他很快压下慌乱,语气带着点委屈:“师尊,弟子真的没见过这玉符。护阵失控时,剑意太乱,弟子只顾着救顾师弟,没注意阵眼的情况……您是怀疑弟子吗?”
殿内的弟子窃窃私语,长老们也皱着眉——季砚执是裴青玄一手带大的,怎么会害同门?
裴青玄没管周围的议论,继续往下说,每句话都照着原主的行事风格来,带着毫不留情的质疑:“你是首徒,护阵的操控方法你比谁都清楚,顾行舟刚入门,怎么会突然敢用护阵?是不是你故意引诱他去的?”
“不是!”季砚执的声音提高了些,眼底的“委屈”更浓,“是顾师弟自己提出要去的,弟子只是陪他过去!”
“陪他过去,然后看着他死?”裴青玄的声音陡然加重,甚至抬手按在了清寒剑的剑柄上——这是原主发怒时的习惯动作,“季砚执,你是不是早就看顾行舟不顺眼?是不是怕他抢你的首徒之位,才故意害他?”
“首徒之位”四个字像针,狠狠扎进季砚执的心里。他猛地抬头,眼底的伪装瞬间裂开一道缝,偏执和慌乱混在一起:“师尊!我没有!我只是……只是不想有人分走你!我没有害他!”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弟子们都愣住了——大师兄竟然真的在意师尊的关注,在意到说出这种话?
裴青玄的眉峰蹙得更紧,他要的就是这个反应,立刻顺着原主的狠戾往下逼:“没有?那这玉符怎么解释?你刚才的话又怎么解释?季砚执,你心思扭曲,残害同门,不配做剑峰首徒,更不配留在我身边——从今日起,你被逐出师门,立刻离开剑峰!”
“逐出师门?”
季砚执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
他看着裴青玄,眼底的委屈、偏执、恐惧搅在一起,再也藏不住半分伪装——他不怕被质疑,不怕被指责,就怕被师尊赶走,怕再也不能待在师尊身边。
“师尊……你不能赶我走……”他的声音发颤,抬手想去抓裴青玄的衣摆,却被裴青玄侧身避开。这一避,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是!我是故意的!”季砚执突然嘶吼起来,眼底泛红,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兽,“顾行舟该死!他凭什么跟我抢首徒之位?凭什么让师尊给他讲剑谱?凭什么分走本该只属于我的关注!”
他攥着袖口的红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声音里满是扭曲的占有欲:“护阵是我弄失控的!玉符是我捏碎的!他的死是我设计的!我就是要他死!只有他死了,师尊才会重新只看着我一个人!”
殿内一片哗然,长老们脸色大变,弟子们吓得不敢出声。裴青玄站在原地,看着彻底失控的季砚执,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清明——原来任务进度为0,不是因为季砚执没堕魔,是因为他的“问题”从来不是堕魔,是这份深入骨髓的、扭曲的独占欲。
就在这时,零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提示:【宿主!任务进度更新至30%!关键核心已锁定——季砚执的执念根源是“恐惧被取代”,他要的从不是“首徒之位”,是你“独一无二的偏爱”!】
裴青玄猛地一愣,眉峰皱得更紧,在心里追问:“独一无二的偏爱?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零的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他怕的不是顾行舟比他强,是你把对他的特别,分给了别人!你之前总说“一视同仁”,对他来说就是“被放弃”!要完成任务,就得让他明确知道——你对他,和对其他任何弟子都不一样,他永远是你最特别的那个!】
裴青玄怔在原地,脑子里第一次对“人心”有了具象的困惑——练剑讲究公平对决,待人讲究一视同仁,这是他从学剑起就懂的道理,可季砚执要的,偏偏是“不一样”?
季砚执还在语无伦次地嘶吼,直到裴青玄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了他的后颈。
那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剑修的力道,却稳稳地稳住了他发抖的身体,熟悉的剑穗香裹着体温,瞬间压下了他的狂乱。
“别说了。”裴青玄的声音没了刚才的冷硬,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无措,“我不赶你走。”
季砚执的嘶吼戛然而止,像被按了暂停键。他愣愣地抬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眼底满是不敢置信:“师尊?”
裴青玄看着他这副样子,想起零说的“独一无二”,皱着眉,用最直白的方式开口——他不懂怎么说软话,只能把心里的决定直接讲出来:“顾行舟的事,你有错,该罚。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带大的,从不是‘可以被取代’的弟子。”
他顿了顿,伸手掀开季砚执的袖口,露出那串磨得发亮的红绳,指尖轻轻碰了碰绳结:“这手链,我只给你买过。以前教你练剑,我花的心思,比教任何弟子都多。这些,你没察觉?”
季砚执的嘴唇颤抖着,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是刚才的绝望,是混杂着震惊和委屈的滚烫:“师尊……你是说……”
“我说,”裴青玄打断他,语气依旧是直男式的直白,却字字落在季砚执的心尖上,“思过崖你得去,但不是惩罚,是让你好好想想——不用害任何人,你也永远是我最看重的弟子。每日我会亲自去给你送药,顺便……讲你之前没听完的‘雪落’变式。”
这话一出,不仅季砚执僵住了,殿内的长老和弟子也满脸惊愕——剑尊竟会对一个弟子说“最看重”,还要亲自送药讲剑?这待遇,是独一份的!
季砚执的眼底重新燃起光,比任何时候都亮,他伸手死死攥住裴青玄的衣袖,生怕这是幻觉:“师尊……你说的是真的?你不会骗我?”
“我从不说谎。”裴青玄抽回手,却没推开他攥着衣袖的手指,只是淡淡道,“现在,跟弟子去思过崖。”
季砚执立刻点头,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之前的偏执和狂乱消失大半,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期待。
他跟着弟子走时,还频频回头看裴青玄,直到身影消失在殿外,手腕上的红绳还在晃悠。
裴青玄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又响起零的声音,带着欣慰的提示音:【宿主!任务进度跳至50%!看来直白的偏爱果然有用!后续保持这个节奏——别再搞“一视同仁”,多给点独一份的关注,季砚执的执念早晚能化解!】
裴青玄没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腰间的清寒剑。他还是不太懂“偏爱”要怎么做,但看着季砚执刚才亮起来的眼睛,突然觉得——比起练剑的按部就班,或许这份“不一样”的在意,才是拉回那个偏执少年的唯一办法。
剑殿外的风渐渐小了,小世界的灵力彻底稳定下来。裴青玄转身往药房走——他得去准备些温和的伤药,思过崖的风大,季砚执的情绪刚稳,别再受了寒。
这是他第一次为弟子特意备药,动作生疏,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不知道,此刻思过崖的石屋里,季砚执正攥着腕上的红绳,反复摩挲着师尊碰过的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