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的石屋漏着风，深秋的寒气裹着松针落在窗台上，季砚执却没觉得冷。
他坐在石桌旁，指尖反复摩挲着腕上的红绳——那处还留着裴青玄指尖碰过的温度，像团小火，烧得他心口发烫。
白日里裴青玄来送药时说的话还在耳边转：“思过不是罚你，是让你稳下心性。等你出来，我带你去山下的镇子，还去吃你当年爱吃的桂花糕。”
这话够温柔，够特别，是独一份的偏爱，换作从前的季砚执，早该满足得红了眼。
可此刻他盯着红绳上磨平的绳结，眼底却没了白日里的纯粹期待，反而翻涌着更深的、连自己都觉得贪婪的欲望——弟子的身份，怎么够呢？
他要的从不是“最看重的弟子”，是裴青玄眼里没有师徒界限的在意，是哪怕抛开剑峰、抛开身份，也会牢牢攥着他不放的执念。
就像两年前在人间，师尊牵着他的手腕穿过集市，那时的温度，比此刻红绳上的余温更烫，也更让他上瘾。
“吱呀”一声，石屋门被推开，裴青玄提着食盒走进来，身上还沾着山雾的湿意：“今日练剑时想到你之前推演的‘雪落’变式，改了两处细节，讲给你听。”
季砚执立刻起身，眼底的贪念瞬间藏进温顺里，像只收起利爪的猫：“师尊。”
裴青玄把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温热的桂花糕，还是当年那个铺子的味道。
他拿起石桌上的木剑，开始拆解剑招，指尖划过剑刃时，骨节分明的手在烛光下泛着冷白。季砚执没看剑招，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想起当年在人间，这双手曾帮他擦去嘴角的糕屑，曾握着他的手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这里要收力，你之前太急。”裴青玄抬手，想按在他的手腕上纠正姿势，指尖刚碰到季砚执的皮肤，就见他猛地一颤，像被烫到般后退半步。
裴青玄皱了眉：“怎么了？”
季砚执的喉结滚了滚，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刚才那瞬间的触碰，让他想起的不是师徒练剑，是更亲密的、不该有的渴望。
他攥紧红绳，声音发紧：“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这剑招，好像不是我想要的。”
“不是你想要的？”裴青玄放下木剑，语气里带着困惑，“你之前不是说，想把霜寒剑练到和我一样好？”
“是想和你一样好，可我更想……”季砚执抬头，眼底的温顺裂开一道缝，藏着的贪念像藤蔓般疯长，“更想站在你身边，不是以弟子的身份。”
裴青玄愣住了，没懂他的意思：“你本来就在我身边，剑峰首徒的位置，一直是你的。”
“不是这种！”季砚执突然提高声音，胸口剧烈起伏，指尖的红绳被攥得变了形，“我要的不是首徒，不是‘最看重的弟子’，是……”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捂住头，额头渗出冷汗——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尖锐的疼让他眼前发黑。
是心魔。
从他意识到自己对师尊的心意不是敬爱而是爱慕时，这心魔就悄悄生了根。
裴青玄的偏爱像肥料，没让这根枯萎，反而让它长得更疯，疯到想要冲破师徒的界限，疯到想要独占一个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人。
“你怎么了？”裴青玄上前一步，伸手想扶他，却见季砚执猛地抬头，眼底竟泛起淡淡的黑纹，像是被魔气缠上。
“别碰我！”季砚执嘶吼着后退，撞在石墙上，眼底的黑纹时隐时现，“我要的不是弟子的偏爱！我要你看着我时，眼里没有师尊对弟子的规矩，没有剑峰的责任，只有我！只有季砚执！”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混杂着心魔的躁动和绝望：“我知道不对，知道师徒有别，可我控制不住！你给了我一点甜，我就想要更多，想要把你整个都攥在手里，哪怕被魔气吞了，我也认！”
裴青玄僵在原地，看着眼前眼底泛着黑纹、状若疯癫的弟子，第一次觉得“人心”是比最复杂的剑招更难懂的东西。他不懂，为什么明明给了独一份的偏爱，季砚执还会变成这样；不懂，为什么“弟子”的身份，会让他生出这么重的执念。
就在这时，零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开，带着急促的警报声：【宿主！危险！季砚执的心魔彻底激活了！他的执念根本不是“弟子身份的偏爱”，是超越师徒的情爱执念！这份贪念喂大了心魔，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堕魔！】
裴青玄的眉峰拧成了结，看着墙上蜷缩着、死死攥着红绳的季砚执——那串他亲手买的红绳，此刻竟成了心魔的载体，被季砚执攥得快要断裂。
他慢慢走过去，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沉重：“季砚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季砚执抬起头，眼底的黑纹淡了些，却满是泪水和不甘：“我知道……我知道我疯了，可我爱你啊，师尊……不是弟子对师尊的爱，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爱……你给了我偏爱，可我想要的是你的全部，我控制不住……”
心魔的低语在他耳边响得更凶，像是在诱惑他：“杀了所有阻碍的人，他就只能是你的……哪怕用魔力捆着他，也要留在身边……”
季砚执猛地摇头，想把这声音甩开，却觉得头更疼了。他伸手抓住裴青玄的衣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底的黑纹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师尊，救我……我不想成魔，可我控制不住想要你……”
裴青玄蹲下身，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第一次生出除了“教导”之外的情绪——是无措，是心疼，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慌乱。
他抬手，轻轻按在季砚执的后颈，像之前那样稳住他发抖的身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零的声音还在响：【宿主！现在不能再给偏爱了！他的心魔就是被偏爱喂大的！得让他认清界限，可他的情爱执念已经深了……这任务，怕是比我们想的难十倍！】
裴青玄没理会零的话，只是看着季砚执眼底的泪水，慢慢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走什么：“我带你回去，找长老们想办法压制心魔。”
季砚执却摇头，攥着他衣摆的手更紧了：“没用的……除非你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永远只看着我一个人，不是弟子，是……”他话说不下去，心魔又在躁动，眼底的黑纹再次浮现。
石屋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纸哗哗响，像是在预示着这场因爱生贪的心劫，才刚刚开始。
裴青玄看着眼前被心魔缠上的少年，第一次明白——有些执念，不是给了偏爱就能化解；有些爱，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场劫难。
而他这个不懂情爱的剑尊，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季砚执从这场劫难里拉出来，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这场劫难里，也乱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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