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许卿否

天色渐晚，鎏金宫灯悬在殿梁上，暖黄的光瀑倾泻而下，映得阶下水袖翻飞如蝶。

龙涎香混着醇厚的酒香漫在空气里，丝竹声绕梁不绝，把小皇帝寿辰的热闹烘得恰到好处。

龙椅右侧的首位上，萧烬寒一袭玄色常服，领口暗纹在灯影里若隐若现，他指尖捏着盏白玉酒杯，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目光却没分给献舞的舞姬半分，像张无形的网，牢牢缠在身侧那人的侧脸轮廓上。

裴青玄就坐在他身侧，月白锦袍衬得肩背清瘦挺拔，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偏生唇角噙着点浅笑，把“温润君子”的模样刻得入木三分。

方才尚书府嫡女苏晚卿提着裙摆上前时，他明显往前倾了倾身。

目光追着那旋转的水袖，连搭在桌沿的指尖都跟着乐声轻颤——这是原主该有的迷恋，是任务里“深情男二”的设定，可落在萧烬寒眼里，那颤动的指尖却像根烧红的针，一下下扎在心上。

萧烬寒握着酒杯的指节猛地收紧，骨节凸起泛白，杯沿几乎要嵌进指腹。

他盯着裴青玄眼底映出的苏晚卿的身影，看着那人因舞者旋身而亮起来的眼眸，胸腔里的戾气顺着血脉往上涌。

方才苏晚卿转身时不慎崴脚，裴青玄竟下意识抬了手，腕间玉扣晃出细碎的光，虽及时按回桌沿，可那瞬间绷紧的肩线、微蹙的眉峰，分明是担心的模样。

殿中乐声戛然而止，苏晚卿屈膝谢礼退至殿侧，裴青玄收回目光的刹那，一只温热的酒杯忽然抵在了他唇边。

他惊得侧眸，正撞进萧烬寒深不见底的眼底——那人不知何时已凑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混着酒香拂过他耳尖，连带着耳廓都泛起薄红，声音压得极低，冷得像淬了冰的剑锋：“四皇子看得这般入神？倒是难得见殿下对谁，有这般牵念。”

裴青玄喉结滚了滚，偏头避开那杯酒，垂眸时眼睫颤了颤，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刻意拉开距离的疏离：“苏小姐舞姿灵动，满殿皆是赞叹，臣弟不过是随众罢了。”

话落时，他指尖悄悄往回缩了缩，想避开身侧过于灼热的视线。

这人总喜欢用这种近乎侵略的姿态试探，像要把他的心思扒开，连带着原主残留的情绪都跟着烦躁起来。

萧烬寒却没收回手，反而往前送了送，酒杯边缘轻轻蹭过裴青玄的唇角，留下点微凉的触感。

他俯身时，下颌几乎要抵上裴青玄的肩，唇瓣擦过耳廓的瞬间，热气让裴青玄猛地绷紧了脊背，只听他声音里裹着直白的威胁：“随众？本王怎么瞧着，殿下的目光，就没从苏小姐身上挪开过？”

指尖忽然被人捏住，裴青玄惊得抬头，正对上萧烬寒染着戾气的眼。

对方的拇指在他指节上用力碾了碾，像在标记什么所有物，另一只手仍举着酒杯，往他唇边递：“四皇子若得闲，不如来王府看兵书。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总比盯着无关之人，做些无用的痴念强。”

“摄政王掌管朝政已是殚精竭虑，”裴青玄用力抽回手，指尖被捏过的地方还留着灼热的触感。

他刻意往旁侧了侧身，拉开半寸距离，眼底的温润淡了些，话里却带着棱角，“竟还分心惦记臣弟的去处，未免管得太宽。臣弟闲散惯了，怕是消受不起王府的‘教导’。”

萧烬寒看着他眼底的抗拒，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没半分暖意，倒像冬日里的寒风刮过冰面。

他收回酒杯，却在撤回手时，故意用指背蹭过裴青玄的手腕，顺着那截露在外面的肌肤滑下去，留下一路战栗的触感：“管得宽？”

他重新靠回椅背上，指尖把玩着酒杯，目光扫过殿中觥筹交错的热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却字字带着压迫感：“四皇子忘了？这大靖的山川社稷，百官朝臣，只要本王想管，就没有管不得的。”

话音落时，他忽然倾身，再次凑近裴青玄，这次没再掩饰眼底的暗芒，那里面翻涌着占有欲，像要将人吞噬，膝盖不经意间抵上裴青玄的膝盖，用肢体锁住他的退路。

“何况——”他拖长了语调，热气喷在裴青玄泛红的耳尖上，“有些东西，就算隔着千里，本王也能牢牢抓在手里。殿下不妨试试，看看能不能挣开。”

裴青玄心口猛地一缩，刚要开口反驳，殿外忽然传来礼官高亢的唱喏声：“西域诸国使臣，献夜明珠贺陛下寿辰——”

声音穿透殿门，硬生生打断了两人间凝滞的气氛。

他慌忙转开目光，望着殿外涌入的使臣队伍，耳尖的红却迟迟散不去，连带着膝盖上那点若有似无的触感，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身侧的萧烬寒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仿佛方才的侵略与威胁都是错觉，唯有捏着酒杯的指节仍泛着白，杯中的酒液晃了又晃，终究没再饮一口。

他的目光仍缠在裴青玄的侧脸上，像在无声宣告：这场拉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