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许卿否

裴青玄将两枚玉佩并放在书案上，指尖在“玄”与“烬”的纹路间来回摩挲。

烛火跳动着，将玉佩的影子投在纸上，叠成一道模糊的痕，像极了他与萧烬寒此刻的关系——看似紧密相依，实则各有盘算。

侍卫退下前，又递来一封密信，是萧烬寒亲写的短笺，只有一行字：“剩余二臣若有异动，可调京郊营兵，令牌在少卿处。”

裴青玄捏着那张薄纸，眼底笑意更深。萧烬寒倒是大方，连兵权都肯分他三分，不过是算准了他暂时翻不起风浪，反倒能替他稳住京中局面。

他没急着动兵符，只唤来心腹侍从，吩咐道：“去查两位辅政大臣近日的行踪，尤其是与京中世家的往来，一一记清，不必声张。”

三日后，早朝的气氛比往日更沉。剩余两位辅政大臣似是达成了默契，一上朝便联名上奏，称裴青玄“越权行事”，借审讯俘虏之名拉拢大理寺势力，恐有“窥伺朝政”之心。

龙椅上的皇帝半睁着眼，听了半晌才懒懒道：“四皇子……是替朕办事，怎么算越权？”

左侧的辅政大臣忙叩首：“陛下！四皇子毕竟是藩王，插手军政本就不合祖制，如今更是借着摄政王的势排除异己，长此以往，恐无人能制！”

这话戳中了朝堂上不少人的心思，窃窃私语渐起。裴青玄却依旧站得笔直，等那大臣说完，才缓缓出列，从袖中取出一叠纸，递呈上去：“臣弟倒不知，与镇国公府密会、商议‘若摄政王战败便拥立新君’，也算‘异己’？”

满殿瞬间静了。那叠纸上，是两位大臣近日与世家往来的密谈记录，连何时在国公府后院密议、何人传递消息，都写得一清二楚。

大理寺少卿适时出列，捧着一枚虎符模样的令牌：“启禀陛下，臣奉摄政王密令，暗中监察朝臣动向，此乃二臣通敌之外的谋逆证据！”

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坐直了些，浑浊的眼睛盯着那令牌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朕还没死呢，就想着拥立新君？”他抬手一挥，龙袍扫过御案上的奏折，“拖下去！同前一个一样，关入天牢，等摄政王回来发落！”

禁军上前时，两位大臣面如死灰，连辩驳的力气都没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裴青玄不仅握了他们谋逆的证据，还能调出摄政王的密令令牌，这分明是早就布好了局。

退朝后，裴青玄刚走出大殿，就被几位世家官员围住。为首的镇国公世子笑着拱手：“四皇子今日力挽狂澜，真是我大靖之幸！晚些时候，家父备了薄宴，想请殿下一叙，不知殿下是否有空？”

裴青玄瞥了眼世子身后几位眼熟的官员，都是之前摇摆不定的中立派，此刻眼底满是讨好。他唇边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国公盛情难却，只是今日需整理二臣的罪证，改日再登门拜访。”

几句话便四两拨千斤，既没拒人于千里，又保持了距离。待官员们散去，他转身往大理寺走，少卿早已候在宫门外，见了他便递上那枚京郊营兵符：“四皇子，王爷交代的事已办妥。只是京郊营统领虽说是王爷旧部，却也需殿下亲自去一趟，才能让他彻底信服。”

裴青玄接过兵符，指尖触到冰凉的铜纹，忽然想起萧烬寒兵书上的批注：“人心比兵权更难握。”他点头应下：“明日便去。”

次日清晨，裴青玄一身素色锦袍，只带了两名侍从，往京郊营去。统领见他只身前来，又递出兵符，虽有疑虑，却还是按规矩让他检阅军队。

看着校场上整齐列队的士兵，听着甲叶碰撞的铿锵声，裴青玄忽然明白萧烬寒的用意——让他亲自来，不是要他掌兵，而是要让他看清，兵权背后是多少双期待安稳的眼睛。

检阅完毕，统领躬身问：“殿下有何吩咐？”

裴青玄望着远处的山峦，语气平静：“无需多做什么，守住京郊，不让乱兵靠近，便是大功。”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有朝令与摄政王密令冲突，以摄政王的令为准。”

这话既显了对萧烬寒的“敬重”，又给了统领明确的指令，让他挑不出错处。统领应声退下时，眼底的疑虑已消了大半。

回到府中，边关传来捷报——萧烬寒率军收复雁门关，斩杀北蛮大将，正班师回朝，三日后便到京城。

裴青玄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指尖摩挲着袖中的“玄”字佩。三日后，萧烬寒归来，便是京中势力重新洗牌之时。他借萧烬寒的势扳倒了辅政大臣，拉拢了中立派，甚至得了京郊营的默许，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教导”的闲散皇子。

心腹侍从进来禀报：“殿下，苏尚书已被释放，靖安王带着苏小姐来道谢，此刻在府外候着。”

裴青玄微怔，随即道：“让他们进来。”

苏晚卿跟着陆景辞走进书房时，鬓边已没了那支海棠簪，换了支素银簪子，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她屈膝行礼：“多谢四皇子为家父洗冤，大恩大德，苏府没齿难忘。”

裴青玄起身，语气依旧温和：“苏尚书本是无辜，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他目光扫过陆景辞，见他眼底虽有警惕，却也带着几分感激，便顺势道，“靖安王手握京畿卫戍权，如今京中刚稳，还需王爷多费心。”

陆景辞闻言，拱手应下：“殿下放心，本王定会守住京城。”

两人心照不宣——裴青玄借这句话示好，陆景辞则以承诺回应。如今萧烬寒即将归来，多一个盟友，便多一分底气。

送走两人后，裴青玄回到书案前，将那对玉佩重新收好，一枚贴身藏着，一枚放在兵书的扉页间。烛火下，兵书上“势者，非天予，乃自取”的批注愈发清晰。

他知道，三日后的城门迎接，不会只是简单的凯旋仪式。萧烬寒会试探他的野心，朝臣会观望他的立场，而他，只需继续扮演好那个“温润通透”的四皇子，借萧烬寒的凯旋之势，再往前推一步——推到离那龙椅，只剩一步之遥的地方。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落在窗棂上，发出轻响。裴青玄望着案上的兵书，忽然想起萧烬寒信中的那句“换个新气象”，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新气象，究竟是萧烬寒想要的，还是他想要的，或许，只有等两人真正站在朝堂之上时，才能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