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彼修捏着橘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看向苏清瑶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凝重:“护法大人,我和巴约比能回头,是因千年前便与您有过袍泽之谊,心里终究念着几分情分。可之后解开封印的其他弟兄……”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声音沉了下去:“他们中有些人被路法的执念缠了千年,眼里只剩复仇;还有些当年本就对您心存芥蒂,怕是不会像我们这般容易说通。我和巴约比纵然被将军的话迷了心窍,却从未真正想过与您为敌——可他们,未必会给您解释的机会。”
巴约比在一旁狠狠点头,刚擦过眼泪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急声道:“对!上次我偷偷见了眼被封印的弟兄们,好些人怨气重得很,嘴里就念叨着要找刑天小队算账,连带着……连带着也记恨您当年的‘手下留情’。”
这话像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店里的喧闹声顿时低了几分。吴刚举着烤串的手停在半空,徐霆飞也忘了抢鱿鱼,连角落里剥橘子的祁宁都抬了眼。
苏清瑶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正要开口,却见盘旋在云夜镰刀柄上的凤翎突然歪起脑袋。金红色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像是听懂了这话里的门道,突然扑棱棱飞起,停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
“知道了!”它吐出的男声带着点少年气的清亮,分明是替苏清瑶接了话。
库彼修和巴约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凤翎突然拔高声音,甩出个标准的军哨音:“立正!”
这两个字像道无形的军令,千年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瞬间被触发。库彼修“唰”地并拢双腿,脊背挺得笔直,右手下意识贴在裤缝;巴约比更是夸张,整个人像被按了开关,“啪”地脚跟相碰,后脑勺绷得能反光,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蜷成了标准的握拳姿势。
两人僵在原地,脸上写满“身体先于脑子行动”的茫然,活像两尊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
凤翎见状,突然“嘎嘎”大笑起来,金红色的翅膀张得老大,在两人头顶盘旋乱飞,尾羽扫过库彼修的肩膀,又擦着巴约比的耳朵,把这俩幽冥魔搅得浑身发僵,却偏偏动都不敢动。
“哈哈!还是这么听话!”凤翎边飞边嚷,金芒随着翅膀的扇动洒得满地都是,“当年罚你们站三个时辰军姿,果然没白罚!”
安迷修靠在柜台边,看着这荒诞的场面,眼底漾开笑意,侧头对乔奢费和库忿斯道。
安迷修“看来千年前罚他们站军姿,是真站出条件反射了。”
乔奢费指尖摩挲着橘子皮,嘴角噙着笑。
乔奢费“尤其是巴约比,当年总爱偷懒耍滑,被我抓着站过不下十次,现在一听‘立正’,腿比谁绷得都直。”
库忿斯抱起胳膊,瞥了眼还在硬挺的库彼修,哼笑一声。
库忿斯“库彼修当年倒是爱逞强,说什么‘站军姿是新兵蛋子才练的’,结果被路法撞见他带队偷懒,罚全分队站了一天一夜,他现在这背挺得这么直,怕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三人对视一眼,想起千年前军营里鸡飞狗跳的罚站往事,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笑声终于让库彼修和巴约比回过神。库彼修脖子僵硬地转了半圈,看见凤翎还在头顶转圈大笑,又瞅瞅周围憋笑的众人,脸颊“腾”地涨红,梗着脖子道:“凤、凤君!这都多少年了,您还拿这事儿打趣!”
巴约比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想放松下来,却见凤翎突然敛了笑,翅膀一收落在他肩头,用喙轻轻啄了啄他的耳朵:“怎么?不服气?”
千年前被凤君用寰谛凤翎捆在旗杆上罚站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巴约比浑身一颤,条件反射般又绷紧了后背:“不、不敢!”
“噗嗤——”欢迎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徐霆飞更是抱着肚子直不起腰。
徐霆飞“这、这是刻在DNA里的恐惧啊!”
苏清瑶无奈地抬手,指尖在凤翎脑袋上轻轻一弹。
苏清瑶“别闹了,吓到他们了。”
凤翎委屈地蹭了蹭她的手指,金红色的眼珠却还在偷瞄两人僵硬的背影,翅膀扇动着带起一阵小风,像是在偷笑。
库彼修这才敢慢慢放松身体,揉着发酸的后腰嘟囔:“千年前的账,您倒是记到现在。”
巴约比也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摸着发僵的腿哀嚎:“我的娘哎,刚才差点以为又要站到天亮……”
云夜把玩着镰刀,黑翼轻轻扇了扇,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
云夜“凤翎说得没错,当年让你们站军姿,本就是练你们的定力。现在看来,效果倒是不错。”
祁宁把剥好的橘子递过来,红羽轻颤。
祁宁“说正事吧。库彼修的担心不无道理,后续解开封印的人,确实需要更周全的法子应对。”
苏清瑶接过橘子,指尖分了一半给库彼修,目光沉静下来。
#苏清瑶“你们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但千年前能并肩作战,就说明心里总有点牵绊。”
她抬眼看向窗外,阳光正透过玻璃在桌面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苏清瑶“他们恨也好,怨也罢,总得先让他们看清真相。至于听不听……”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抹自信的笑。
#苏清瑶“咱们幽冥军团的弟兄,从来不是不讲理的人。当年能跟着我守阿瑞斯,现在就能跟着我回家。”
凤翎仿佛听懂了这话,突然振翅飞起,金红色的身影在阳光下划出漂亮的弧线,落在苏清瑶肩头蹭了蹭她的脸颊,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像是在应和。
库彼修看着她眼里的笃定,心里那点担忧突然淡了许多。他咬了口橘子,酸甜的汁水漫过舌尖,突然觉得——或许,真的能像她说的那样,等弟兄们都回来,再整整齐齐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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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板烧里的喧闹还没散尽,沙发角落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李昊天揉着眼睛坐起身,后脑勺还带着点沙发垫的褶皱印。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扫过满屋子的人——举着烤串的吴刚,正和人抢鱿鱼的徐霆飞,靠在柜台边说话的安迷修三人,还有角落里两个穿着奇装异服、背后似乎有翅膀影子的身影……
他挠了挠头,脑子里还晕乎乎的,像是沉在梦里没完全醒透。
李昊天“哎?我不是昨天说要来欢欢铁板烧,找欢迎老板看房子的吗?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这话一出,店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唰”地全落在他身上,连盘旋在云夜肩头的凤翎都停了扇动,金红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
吴刚嘴里的鱿鱼须“啪嗒”掉在盘子里,咽了口唾沫小声道。
吴刚“这……这就醒了?”
徐霆飞撞了撞他的胳膊,挤眉弄眼。
徐霆飞“看来瑶姐说的没错,刑天选的人,连醒过来都这么突然。”
欢迎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账本走过去,脸上堆起招牌式的笑。
欢迎“是李昊天吧?昨天你说要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看你在沙发上等得睡着了,就没叫醒你。房子的事别急,先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李昊天这才看清说话的姑娘就是欢迎,连忙摆手。
李昊天“不用不用,是我来太早了。不好意思啊欢迎老板,没打扰你们做生意吧?”
他说着就要起身,目光却不经意扫过窗边——
那里坐着个穿玄衣的女子,墨色长发用银链束着,背后展开的六对黑翼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手里正转着柄骨白色的镰刀。而她旁边,穿赭石色长裙的女子背对着他,金红渐变的羽翼垂在椅背上,发尾的暖光像夕阳落在上面。
李昊天的动作猛地顿住,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李昊天“那、那两位是……”
云夜抬眼瞥了他一下,纯黑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语气懒洋洋的。
云夜“新来的?”
黄昏宁儿也回过头,目光温和却带着点审视,轻轻颔首。
祁宁“醒了就好。”
这两句对话像颗小石子,让李昊天脑子里的迷雾散了些。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店里的人好像都不太寻常——那个靠在柜台边的银灰短发男子,眼神锐利得像能看透人心;穿黑衣服的男人手里转着镰刀,翅膀比玄衣女子的还要宽大;还有那个红羽披风的女子,指尖正漫不经心地剥着橘子,周身却像笼罩着层暖光……
李昊天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往门口退了半步。
李昊天“欢欢铁板烧……是卖铁板烧的吧?”
苏清瑶忍不住笑出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清瑶“别紧张,你没走错。他们都是……朋友。”
她顿了顿,看着李昊天眼里的茫然,补充道。
#苏清瑶“你找欢迎看房子的事,她都跟我说了。正好我也在附近住,说不定以后还是邻居呢。”
安迷修也走过来,语气平和。
安迷修“先坐下吧,欢迎的铁板烧味道不错,吃点东西再谈房子的事也不迟。”
李昊天看着眼前这些人——虽然个个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眼神里却没什么恶意。尤其是苏清瑶,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像落了星光,让人莫名觉得安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坐回沙发上,只是目光总忍不住往阿夜和宁儿的方向瞟。
云夜被他看得不耐烦,黑翼轻轻扇了扇,带起的风扫过桌面。
云夜“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弹珠玩。”
苏清瑶“阿夜。”
苏清瑶皱眉看了她一眼。
云夜撇撇嘴,没再说话,只是转镰刀的动作快了些,刃口偶尔闪过的红光吓得李昊天赶紧收回目光。
黄昏宁儿倒是没在意,只是对欢迎道。
祁宁“给他上份招牌铁板烧吧,看他这样子,怕是饿坏了。”
欢迎应声去了后厨,吴刚和徐霆飞也识趣地没再打闹,只是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李昊天坐在沙发上,看着满屋子奇奇怪怪却又莫名和谐的人,突然觉得——这欢欢铁板烧,好像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就在这时,李昊天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陌生的号码。他愣了一下,起身走到窗边接起。
李昊天“喂,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李柚儿“是幸福快递的李老板吗?我昨天请你快递了一串钥匙。”
李昊天恍然想起那个穿棕色风衣的女孩,应道。
李昊天“我知道,已经按地址寄出去了。”
李柚儿“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对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李昊天下意识看了眼手表,对电话那头说。
李昊天“我现在不在店里,可能要半个小时才能回去。原本打算这会儿去看房子……”
话还没说完,听筒里突然传来一句“那我等你”,紧接着便是干脆的忙音。
李昊天举着手机愣在原地,眉头微蹙——这女孩的语气,听着像是有急事,却又不肯多说。
窗边的动静自然没逃过苏清瑶的眼睛。她不动声色地往云夜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苏清瑶“跟他打电话的,就是那个体内有赤冥库拉气息的女孩。”
云夜转着镰刀的手顿了顿,黑翼轻轻扇了扇。
云夜“倒是比预想中更主动。”
苏清瑶的目光掠过正凑在一起嘀咕的吴刚和徐霆飞,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故意扬高了点声音。
#苏清瑶“说起来,刚才好像有人讨论,若是对上库拉,谁的胜算更高来着?”
吴刚正跟徐霆飞分析李柚儿的来意,闻言猛地抬头,对上苏清瑶的视线,顿时有点心虚地挠了挠头。
吴刚“那、那不是闲聊嘛……”
徐霆飞却凑过来,挑眉道。
徐霆飞“怎么?这就遇上库拉的线索了?”
李昊天挂了电话,刚好听到这话,疑惑地看向众人。
李昊天“库拉?那是谁?”
苏清瑶没直接回答,只是对他说。
#苏清瑶“看来你的房子暂时看不成了。既然有人在店里等你,不如先回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她顿了顿,对安迷修使了个眼色。
#苏清瑶“你陪他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安迷修点头应下。
安迷修“走吧,我跟你去店里看看。”
李昊天虽然满肚子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昊天“那麻烦你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苏清瑶又补充道。
苏清瑶“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先别冲动。有情况……随时联系。”
李昊天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满屋子神色各异的人,总觉得自己好像正一步步踏入某个未知的漩涡里。但电话里那句“我等你”透着的急切,又让他没法置之不理。
他深吸一口气,跟着安迷修走出了欢欢铁板烧,风铃在身后轻轻晃动,像是在为这趟突如其来的回程,奏响了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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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昊天跟着安迷修走到欢欢铁板烧门口,午后的阳光斜斜地落在街角,他的白色轿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风里带着点铁板烧的油烟味,混杂着行道树的清香,本该是寻常的午后,却因为刚才屋里的对话和口袋里残留的手机余温,显得格外不同。
他快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时动作顿了顿——刚才急着出门,车钥匙好像随手塞进了后座的背包里。弯腰探进身,指尖在帆布背包里摸索,触到的却不是熟悉的钥匙串,而是个冰凉坚硬的物件。
#李昊天“奇怪……”
李昊天皱眉,干脆把背包拽了出来,拉开拉链往里看。
背包底层,静静躺着一个银黑色的金属装置。主体是流线型的长条形,边缘嵌着暗金色的纹路,正面有一块菱形的红色晶体,像是凝固的火焰,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装置一侧有凸起的按钮,另一侧则是凹槽,整体透着股不属于日常的科技感,沉甸甸的,握在手里能感受到金属特有的凉意。
这不是他的东西。
李昊天捏着那装置的边缘把它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玩意儿,更不可能把这种东西放进背包里。
他转过身,举着手里的装置看向身后的人,语气里满是疑惑。
李昊天“安迷修,你看这是什么?我车里从没这东西,谁会把这玩意儿塞我包里?”
安迷修的目光落在那装置上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银黑主体配红晶的设计,还有那隐约流转的能量波动,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刑天铠甲的召唤器。
他定了定神,走上前两步,视线在召唤器上停留片刻,才抬眼看向李昊天。
安迷修“这东西……你之前真的没见过?”
李昊天肯定地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召唤器上的纹路。
#李昊天“绝对没有,我这背包平时就放些文件和工具,今天早上出门前还检查过,根本没这东西。难道是……有人趁我不在店里时放进去的?”
他忽然想起刚才苏清瑶那群人的对话,什么“库拉”,什么“胜算”,还有安迷修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这枚突然出现的召唤器,像一把钥匙,似乎要把他往某个更离奇的方向推。
安迷修看着他手里的刑天召唤器,沉默了几秒。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属于李昊天的宿命,已经悄然启动了。
安迷修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安迷修“先别管是谁放的,把它收好。既然出现了,或许很快就会用到。”
李昊天愣了愣,看着安迷修严肃的神色,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召唤器。红色晶体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他下意识地握紧,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心里那股踏入未知漩涡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安迷修“走吧,去看看等你的人。至于这东西……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李昊天把召唤器塞进外套内袋,指尖还残留着金属的凉意。他深吸一口气,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后视镜里,欢欢铁板烧的招牌越来越远,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