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不记名

周四清晨的教室里弥漫着一股豆浆和包子混合的气味。厉逢棠趴在课桌上，用课本挡着脸打哈欠，突然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中。他转头，一颗包装精致的太妃糖滚落在课桌上。

"听说你把'冰山'融化了？"贺知白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高二三班都传疯了，说昨天有人看见靳大会长和你一起在小吃街......"

厉逢棠剥开糖纸把糖果抛进嘴里，甜腻的奶油味立刻在舌尖化开。"谣言止于智者啊贺同学。"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眼睛却瞟向窗外——靳微止正抱着执勤本从走廊经过，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侧脸投下细密的光斑。

贺知白突然倒吸一口气："他他他往这边看了！"

厉逢棠条件反射般坐直身体，却见靳微止只是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但当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时，右手食指忽然在执勤本边缘轻轻敲了两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厉逢棠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摸出手机，在课桌下飞快打字：【今天栗子铺有新品试吃，桂花酒的味】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直到上午第三节物理课，厉逢棠才感觉到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借着捡笔的姿势低头查看，锁屏上只有简短的三个字：【要执勤】

讲台上的老师正在讲解电磁感应，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厉逢棠转着笔，突然在笔记本角落画了个简笔画的栗子，又在旁边添上副圆框眼镜。画到一半觉得不像，撕下纸团成球扔进课桌。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他的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张照片：执勤表上"周三下午三点"的格子被铅笔画了个小小的圈。

厉逢棠盯着那个圆圈看了足足十秒，直到贺知白用课本拍他肩膀："发什么呆呢？下节体育课，再不去操场又要被老张罚跑圈了。"

操场上，高二七班的学生正三三两两往器材室走。厉逢棠落在队伍最后，突然瞥见教学楼拐角处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靳微止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往教师办公室走去，袖口的学生会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体育老师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厉逢棠回神，发现全班同学都盯着自己，而一颗篮球正朝他面门飞来。他下意识接住球，听见老师无奈地说："厉逢棠，示范三步上篮。"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格外清晰。厉逢棠运球跑动时，余光瞥见办公室窗口有个反光的镜片一闪而过。他起跳投篮，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然后重重砸在篮筐边缘弹飞出去。

"噗。"场边传来压抑的笑声。厉逢棠转头，看见班长捂着嘴肩膀直抖，而贺知白已经笑得蹲在了地上。

"厉同学今天状态不佳啊。"体育老师摇头，"去跑两圈清醒一下。"

厉逢棠认命地沿着跑道慢跑，九月的阳光晒得后颈发烫。跑到第二圈时，他注意到树荫下多了个人影。靳微止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手里拿着瓶矿泉水，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地望着跑道。

"靳大会长来监督体罚？"厉逢棠喘着气停在他面前，T恤后背已经湿透。

靳微止没说话，只是把水递过来。厉逢棠接过时，指尖碰到对方冰凉的手背，两人同时缩了一下。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厉逢棠的手腕滑进袖口，凉丝丝的。

"周三。"靳微止突然开口，声音比矿泉水还清冽，"不能有下次。"

厉逢棠拧瓶盖的动作顿住了。他仰头灌了大半瓶水，喉结上下滚动："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那是意外。"靳微止推眼镜的动作有些僵硬，"我是纪律部长。"

操场上传来集合的哨声。厉逢棠把空瓶精准地投进五米外的垃圾桶，转身前突然凑近靳微止耳边："那周三下午三点到五点，就当纪律部长不存在。"他说话时的热气拂过对方耳廓，"作为交换，每周都有新品试吃报告。"

靳微止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他后退半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合规矩。"

"上周的栗子好吃吗？"厉逢棠突然问。

靳微止的睫毛颤了颤。

"蜂蜜糖霜呢？"

镜片后的眼睛微微闪躲。

"还有桂酿秋露茶——"

"厉逢棠！"体育老师的吼声从操场中央传来，"归队！"

厉逢棠倒退着跑开，朝靳微止比了个"三"的手势。阳光穿过梧桐枝叶，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远处教学楼顶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分针与时针形成的锐角像张开的鸟喙，将时间一点点啄食殆尽。

午休铃响后，厉逢棠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发现了独自吃饭的靳微止。餐盘里的饭菜摆放得整整齐齐：米饭在左，青菜在右，红烧肉排列成规整的方阵。靳微止吃饭的样子像在做实验，每一口都经过精确计算。

"这位置有人吗？"厉逢棠不等回答就放下餐盘，金属托盘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靳微止抬头，嘴角还沾着颗饭粒："这里是教师用餐区。"

"所以没人。"厉逢棠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尝尝？桂花酒酿馅的酥饼，刚出炉的。"

油纸包展开的瞬间，甜香立刻盖过了食堂的油烟味。靳微止的筷子尖几不可察地往那个方向偏了偏，又强行转回来继续夹青菜。

厉逢棠直接掰了半块酥饼放在他米饭上："凉了就不好吃了。"金黄的酥皮簌簌落在雪白米饭上，像下了场温柔的雪。

靳微止盯着那块入侵自己领地的点心看了三秒，终于用筷子尖小心翼翼戳了戳。酥皮碎裂的声响让他睫毛轻轻抖动，像是怕惊扰什么易碎的梦境。

"怎么样？"厉逢棠撑着下巴问。

"......太甜。"靳微止说着，却又咬了一小口。这次有桂花蜜从馅料里渗出来，沾在他唇角。

厉逢棠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拇指抹去了那点琥珀色的蜜糖。这个动作让两个人都愣住了。食堂嘈杂的人声突然像被按了静音键，只剩下头顶风扇旋转的嗡嗡声。

"抱歉，"厉逢棠率先回神，故作轻松地舔掉指尖的桂花蜜，"强迫症。"

靳微止的耳根又红了。他低头继续吃饭，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厉逢棠注意到他悄悄把剩下的酥饼用餐巾纸包好，放进了校服口袋。

下午第一节课前，厉逢棠在走廊拐角被贺知白拦住。"坦白从宽！"男生晃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校园论坛的匿名帖：《惊！纪律部长竟在教师食堂与某富少爷共进午餐》。

"拍照的人技术太差，"厉逢棠扫了眼模糊的照片，"把我拍得像要抢他饭似的。"

贺知白翻了个白眼："重点是，靳微止从来不在学校吃饭！他妈妈每天中午都送便当来，据说是五星级酒店主厨水准......"

厉逢棠想起那个整齐得可怕的餐盘，突然明白了什么。放学铃响起时，他第一个冲出教室，在停车场拦住了推自行车的靳微止。

"明天中午，"他气喘吁吁地说，"校门口新开了家广式茶楼。"

靳微止的自行车铃铛在暮色中闪着微光。他沉默地调整书包带，链条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虾饺是现包的，"厉逢棠继续说，"还有流沙包，咬一口馅会流出来那种。"他夸张地比划着，差点打到路过的一年级学生。

靳微止终于叹了口气："......明天要开学生会。"

"那就后天。"

"后天月考。"

"大后天！"厉逢棠抓住自行车后座，"我请你。"

暮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起来。靳微止的镜片反射着橙黄色的光，看不清表情。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不能耽误晚自习。"

厉逢棠松开手，笑得比路灯还亮。他看着靳微止骑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想起摸出手机看时间。锁屏上不知何时多了条未读消息：【桂花酥饼，谢谢】

发件人：靳微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