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韬推开南京公寓门时,闻到的不是预想中鸭血粉丝汤的香气,而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蒲熠星正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块酒精棉片,反复擦拭着手机屏幕,动作机械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我回来了。”郭文韬放下行李,换鞋的动作顿了顿。
蒲熠星猛地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被抓包的孩子。他迅速把酒精棉片扔进垃圾桶,站起身时,膝盖撞到了茶几,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回来啦。”他笑得有些僵硬,手忙脚乱地去倒水,“路上累了吧?我给你烧点热水。”
郭文韬看着他泛红的膝盖,又瞥了眼垃圾桶里成团的酒精棉片,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在北大的这几天,蒲熠星每天都会发消息报平安,语气轻松得仿佛一切都在好转,可眼前的人,分明藏着什么没说。
“怎么了?”郭文韬走过去,握住他正在倒水的手。他的手很凉,指尖还有些发颤。
“没什么啊。”蒲熠星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就是……昨天收到个快递,里面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消毒一下。”
“什么东西?”
蒲熠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道:“忘了,扔了。”
郭文韬没有再问。他太了解蒲熠星了,这个看似果敢的人,总习惯把最糟糕的事藏在心里,怕给他添堵。可这种“保护”,此刻却像一根细刺,扎在郭文韬的心上——他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用隐瞒来维持平静了?
晚饭吃得异常沉默。蒲熠星煮了速冻饺子,煮得有些过了,皮软塌塌地粘在一起。郭文韬吃了两个,就放下了筷子。
“不合胃口?”蒲熠星抬头看他,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要不我再去给你煮点面条?”
“不用。”郭文韬摇摇头,“林薇的报道我看了,写得很好。”
提到报道,蒲熠星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找到了能打破沉默的话题:“嗯,反响比我预想的好。李老师说,已经有几个物理期刊的编辑联系他,想约我们做个专题采访,聊聊跨学科合作。”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哪些同行转发了报道,哪些学生发来鼓励的消息,甚至提到有个科普博主想邀请他们一起做直播。可郭文韬看着他努力营造出的轻松氛围,心里却越来越沉。
“你联系我爸妈了?”郭文韬忽然开口。
蒲熠星的声音戛然而止,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张了张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我就是想跟叔叔阿姨解释一下,让他们别担心……”
“解释?”郭文韬的声音冷了下来,“解释你怎么连累他们被人扒出信息,还是解释那些骂他们‘教子无方’的评论?”
他在北大时,母亲给他打了个电话,哭着说家里的电话被打爆了,邻居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父亲气得高血压犯了,住院了。母亲没敢多说,可郭文韬听得出来,那些话里藏着多少委屈和无奈。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蒲熠星瞒着他,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了句“我会对文韬负责”——这句本意是安抚的话,在焦虑的父母听来,更像是坐实了那些不堪的传言。
“我不是故意的。”蒲熠星的声音带着急辩的颤抖,“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们是认真的,不是……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那我们是哪样?”郭文韬猛地站起来,声音里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是像他们说的‘不知廉耻’,还是‘毁了彼此前途’?蒲熠星,你以为一句‘负责’就能解决问题吗?你知道我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吗?”
蒲熠星被他吼得愣住了,眼眶瞬间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辩解都苍白无力。他确实没想那么多,只是凭着一股冲动想做点什么,结果却把事情搞得更糟。
“对不起……”他低下头,声音哽咽,“我不知道会这样……”
“你永远不知道会怎样!”郭文韬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疲惫,“从一开始公开,到后来去苏州,再到现在联系我爸妈,你做什么都是凭着一股劲,从来没想过后果!”
他不是在怪蒲熠星,只是太累了。累到再也撑不起那副“没关系”的样子,累到想把所有的委屈和压力都发泄出来。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那些话像刀子,不仅刺向蒲熠星,也割得自己心口生疼。
蒲熠星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泪水滚了下来:“所以你觉得,公开是错的?跟我在一起,是错的?”
“我没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蒲熠星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嘶吼,“你觉得是我害了你,害了你爸妈,毁了你的前途!”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几本厚重的物理期刊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在为这场争吵伴奏。
“我为了什么?”蒲熠星的声音嘶哑,“我为了停掉课,为了被记过,为了被人堵在实验室骂,为了……”他指着自己的头,眼泪混着绝望,“为了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你被人指着鼻子骂,梦见我们的论文被撕成碎片!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郭文韬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解释,想道歉,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可喉咙像是被扼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蒲熠星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我累了,文韬。”蒲熠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或许……你说得对。我太冲动了,太自以为是了。”
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卧室,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你今晚……睡客房吧。”
卧室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郭文韬站在原地,看着散落一地的书,和桌上那碗没吃完的、软塌塌的饺子,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压抑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一晚,两人谁都没睡。
郭文韬在客厅坐了一夜,听着卧室里传来的压抑的呜咽声,心如刀绞。他想进去说声“对不起”,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蒲熠星在卧室里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空洞。他看着床头那张两人在学术会上的合影——照片上的他们笑得那么开心,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仿佛就在昨天。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第二天早上,郭文韬推开卧室门时,蒲熠星已经不在了。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是从未有人躺过。书桌上放着一张纸条,是蒲熠星的字迹,却写得异常潦草,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去李主任那了。他说,国外的访问学者名额还有一个。我去问问。”
郭文韬拿起那张纸条,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纸条的边缘被泪水洇湿了,晕开了几个字,模糊得看不清。
他知道,蒲熠星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是在通知他。那个曾经说过“我不想走”的人,终于还是在这场无休止的拉扯中,选择了退让。
郭文韬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带着冬天的寒意,吹得他脸颊生疼。楼下的空地上,有几个孩子在堆雪人,笑声清脆得像玻璃珠落地。
多好啊,他们的世界里,只有阳光和雪人,没有争吵,没有压力,没有那些无处不在的恶意。
可他和蒲熠星,再也回不去了。
一道裂痕,已经在他们之间悄然蔓延,像冬天冻裂的河面,冰冷而决绝。他不知道这道裂痕最终会变成无法逾越的鸿沟,还是能在春天到来时慢慢弥合。他只知道,此刻心里的某个角落,正随着蒲熠星的离开,一点点坍塌下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你爸好多了,别担心。文韬,要不……就算了吧?妈不希望你过得这么累。”
郭文韬看着那条消息,久久没有回复。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却照不进他心里那片越来越浓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