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敲打着走廊玻璃窗。李诗年裹紧围巾复习自创曲《冻土》,桐木琴在怀里发出低哑共鸣。诊室门突然被撞开,护士拽着个穿草莓图案毛衣的女孩(苏趁华)冲出来:“急性喉炎还唱歌?不要嗓子了!”女孩看着比李诗年小两岁,挣扎着指向候考室,嗓音沙如磨砂:“考号…马上到了…”拉扯间她撞到李诗年,乐谱雪片般散落满地。
“抱歉!”女孩蹲身帮忙拾谱,冻红的手指拂过《冻土》标题下的小字注解——“向光而生者,必先扎根黑暗”。她突然抬头,肿胀喉咙里挤出气声:“你懂光的滋味对不对?我奶奶说…能照亮别人的梦,比吃蜂蜜还甜。”诊室传来咆哮:“苏趁华!再跑给你打镇静剂!”
2017年秋,全国青少年艺术展演后台。
李诗年抱着修补多次的桐木琴缩在道具箱后。前台掌声雷动中,肉感鼻尖上沾着金粉的女孩(单珊珊)蹿进后台,薄嘴唇机关枪似的扫射:“音响师叔叔!待会儿我唱破音您千万保真播——综艺效果比冠军重要!”场控笑骂着扔来抹布:“小祖宗,倪好刚警告你再捣乱就拧掉你鼻子!”
“她舍不得~”女孩嬉笑着躲开,扭头撞见李诗年膝头的琴,“哇!古董哎!”指尖即将触到琴弦时又触电般缩回,“别怕,我手上有汗。”她突然正经起来,“告诉你个秘密——我当爱豆就为让所有人笑,笑比珍珠值钱。”场外传来倪好穿透力十足的喊声:“单珊珊!滚过来补妆!”女孩吐舌跑远,辫梢甩落几粒金粉,粘在李诗年琴头的刻痕里,像冻土迸出的星芒。
北京·时代峰峻总部大楼前
蝉鸣在七月的白杨树上聒噪得撕心裂肺。李诗年攥着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带,抬头望向那栋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光芒的玻璃幕墙大厦。巨大的LOGO冰冷地悬挂在高处——“TF ENTERTAINMENT”。身边,杨菲现正把最后一个包子囫囵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仓鼠;熊亦彤不耐烦地用手指卷着自己挑染的银灰色发梢,昂贵的黑色行李箱在她脚边反射着骄阳;单珊珊肉乎乎的鼻尖上沁着汗珠,正试图把快滑下肩膀的卡通双肩包带子往上拽;沈湘湘紧紧抱着一个半旧不新的兔子玩偶,冰蓝色的挑染发梢黏在汗湿的额角;苏趁华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屏幕调整嘴角弧度,练习着第九种微笑;倪好则站得笔直,焰红色的发梢被风吹动,上挑的狐狸眼扫视着眼前的一切,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们像一群误入钢铁丛林的山雀,斑斓,却格格不入。
“走了。”倪好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指令感。她率先迈步,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叩叩”声,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穿过冰冷的前台区域,巨大的落地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走廊宽敞得能跑马,两侧墙壁上挂着巨幅海报——那些笑容完美、眼神精准的少年,穿着各种风格华丽的打歌服,定格在光芒万丈的瞬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高级香氛混合的味道。
“我的妈呀……”单珊珊压低声音,肉感鼻头皱成一团,扯了扯旁边李诗年的袖子,“墙上挂的…是活的星星吧?会动的那种?”她指着其中一张海报上笑容极具感染力的宋亚轩。
“嘘!”李诗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海报上少年清澈的目光仿佛穿透纸面,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抱紧了怀里的旧帆布包,里面装着她的桐木琴和厚厚一沓乐谱手稿。
沈湘湘看时代峰峻的牌子!
沈湘湘立马学海报的笑容。
沈湘湘我这笑容弧度怎么样?
单珊珊像超市促销酸奶的广告,建议换成老公模式,直接吓唬接机老师。
单珊珊精准吐槽。
就在这时,走廊深处拐角传来一阵说笑声和脚步声。轻松,随意,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前一秒还在嫌弃香味的熊亦彤瞬间绷直了脊背,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锁骨处的银色链坠。杨菲现立刻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眼神像被磁石吸引般投向声音来源。苏趁华脸上练习好的“完美微笑”僵了一下,随即切换成一种更自然、也更拘谨的弧度。沈湘湘更是紧张地把兔子玩偶的耳朵都捏扁了。
几个穿着简单T恤卫裤、头发清爽的高挑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们似乎刚结束练习,额发微湿,有人拿着水瓶,有人边走边活动着手腕。是时代少年团。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秒。练习生们集体噤声,连呼吸都放轻了。李诗年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那些只在电视、手机屏幕里见过的“星星”,此刻带着真实的体温和汗水的微光,正迎面走来。距离近得甚至能看清马嘉祺眼角那颗小小的痣,丁程鑫下颌线清晰的轮廓,宋亚轩笑起来时微微眯起的眼睛。
师兄们显然也看到了这群挤在走廊、显得有些呆滞的新面孔。目光短暂地交汇。贺峻霖友好地朝她们点了点头,刘耀文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张真源则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严浩翔的目光掠过她们,带着点审视,最终落在倪好挺直的脊背上,似乎微微挑了下眉。宋亚轩甚至对紧张得快石化的沈湘湘做了个小小的、安抚性的鬼脸。
宋亚轩新…新师妹?
严浩翔地板上打过蜡了
倪好所以我们平时穿平底鞋来的。
贺峻霖扑哧笑出声。
熊亦彤师兄更衣间有全身镜吗?能照见我全身雪白肌肤掩盖过的光环吗?(贱笑)
贺峻霖哈哈哈,足够照见你未来三年黑眼圈
没有停留,没有交谈。少年们像一阵裹挟着光芒与热度的风,从她们身边轻快地掠过,留下一地细碎的、带着薄荷洗发水味道的空气,以及身后新人们几乎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寂静。
单珊珊呼…吓死我了…活的,会喘气的。比电视上还好看。
沈湘湘那个对我做鬼脸的哥哥…有点帅
沈湘湘小声说,脸有点红。
杨菲现骨架子不错啊
杨菲现盯着师兄们消失的方向,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评价一件趁手的器械。
熊亦彤哼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
熊亦彤也就那样。
但李诗年注意到,她抛接项链吊坠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紧。
倪好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倪好赶紧跟上吧。
只是她转身时,焰红色的发梢划过一道略显急促的弧线。
负责接待她们的经纪人是个叫林姐的干练女人,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欢迎加入时代峰峻练习生预备役‘新光计划’!时间紧任务重,废话不多说,先熟悉环境!”
宿舍:推开标着“新光A组”的门,是干净整洁到近乎刻板的四人上下铺(倪好、李诗年、杨菲现、熊亦彤)和三人间(苏趁华、单珊珊、沈湘湘)。统一的白色床单被套,铁灰色的储物柜。唯一的“色彩”是沈湘湘小心翼翼放在自己枕头边的旧兔子玩偶。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车水马龙,像一幅永不落幕的动态画。单珊珊扑到窗边。
单珊珊哇,这么高,掉下去可以上新闻吧!
卫生间: 宽敞明亮得不像话,一排排锃亮的水龙头和镜子,热水24小时供应。苏趁华对着镜子仔细研究自己的脸。
苏趁华感觉不错。
练习室:这才是真正的核心。巨大的、铺着深色地胶的房间,三面环绕着顶天立地的落地镜,能把人每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无限放大。角落里静静伫立着钢琴、架子鼓。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汗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还有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压力感。林姐敲了敲光滑的镜面:“未来几年,你们会恨死它,也会爱死它。这里流下的每一滴汗,都是舞台上的光。”李诗年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苍白紧张的脸,手指蜷缩了一下,仿佛能触摸到之前无数练习生在这里留下的气息。
声乐室:墙壁是奇特的蜂窝状吸音材料,一走进去,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专业的录音设备和麦克风闪着幽光。沈湘湘好奇地对着麦克风“喂”了一声,声音被吸收得干干净净,她惊讶地捂住了嘴。
舞蹈室:比练习室更大,地面是弹性极好的专用地胶,墙壁上嵌着把杆。巨大的投影仪和音响设备沉默地悬挂着。单珊珊忍不住在地胶上蹦了两下,被林姐一个眼神制止。
自习室:一排排整齐的桌椅,明亮的灯光,安静得落针可闻。墙上贴着显眼的标语:“舞台与课桌,缺一不可”。每个座位都配备了台灯和充电口。书架上塞满了从初中到高中的课本和辅导资料。“文化课成绩不达标,练习时长减半,舞台机会清零。”林姐的语气不容置疑,“公司有合作的网校和辅导老师,但主要靠自觉。”
食堂:宽敞明亮,供应营养师搭配的餐食。沙拉、鸡胸肉、糙米饭、各色蔬菜水果是主角。单珊珊看着玻璃柜里花花绿绿的蔬菜沙拉,小声哀嚎:“我的红烧肉呢?” 杨菲现则盯着标注着蛋白质含量的鸡胸肉,眼睛发亮。
最后,林姐将一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A4纸拍在自习室的桌子上。
| 05:30 - 06:00 | 晨跑/体能激活 | 天台/健身房 | 倪好带队点名 |
| 06:30 - 07:30 | 早餐/个人整理 | 餐厅/宿舍 | |
| 07:30 - 12:00 | 文化课学习(网课) | 自习室 | 按年级分组,摄像头监控 |
| 12:00 - 13:00 | 午餐/午休 | 餐厅/宿舍 | |
| 13:00 - 16:00 | 声乐/乐理训练 | 声乐室 | 分声部练习,录音回课 |
| 16:00 - 16:30 | 加餐 | 餐厅 | 营养补充 |
| 16:30 - 20:00 | 舞蹈训练 | 舞蹈室/练习室| 基本功+新学舞段,录像复盘|
| 20:00 - 21:00 | 晚餐 | 餐厅 | |
| 21:00 - 23:30 | 自习/个人加练 | 自习室/练习室| 完成作业/巩固练习/创作 |
| 23:30 | 强制熄灯 | 宿舍 | 手机上交(周末返还) |
注: 周末安排:半天文化课补习、半天团体综艺感/表演课训练、半天考核/测评、半天自由支配(需申请报备)。
表格上冷酷的数字像无形的齿轮,瞬间锁定了她们未来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自习室上方那个小小的、闪着红光的摄像头,无声地强调着“监控”二字。
单珊珊看着“强制熄灯”和“手机上交”,脸垮得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救命啊……这是集中营吧?”
苏趁华看着密密麻麻的“摄像头监控”和“录像回课”,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沈湘湘掰着手指头算:“五点…五点就要起床?我还在长身体啊!”
杨菲现却盯着“体能激活”和“舞蹈训练”的时长,眼中燃起战意。
熊亦彤嗤笑一声,手指弹了弹那张纸:“有意思。看看谁先散架。”
李诗年的目光则久久停留在“个人加练/创作”那一行,手指在帆布包里轻轻摩挲着桐木琴粗糙的边缘。
倪好拿起那张时间表,焰红色的发梢垂落颊边。她扫视着上面冰冷的条款,上挑的眼尾看不出情绪,只是声音比平时更沉了几分:
“听见齿轮声了吗?”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或茫然、或哀嚎、或跃跃欲试的脸,“从踏进这栋玻璃房子开始,我们就是零件。要么被磨碎,要么…咬紧牙,跟上它的节奏,直到我们也成为光。”
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将巨大的玻璃幕墙映照得流光溢彩,像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牢笼,也像一个孕育星光的茧房。李诗年深吸一口气,玻璃房特有的、冰冷而洁净的空气涌入肺腑。这里没有泥土的气息,没有溪水的声响,只有无形的、高速运转的齿轮,和镜子里无数个等待被重塑的、稚嫩的倒影。
属于“新光计划”的齿轮,在2019年盛夏的黄昏,正式咬合,发出了第一声沉重而清晰的——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