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如同溺水之人挣扎在冰冷粘稠的黑暗里。每一次试图清醒,都被沉重的疲惫和撕裂般的剧痛狠狠拽回深渊。浓重的血腥味、药草的苦涩气息,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那个人的冷冽松针气味,交织在一起,构成他混沌感知的全部。
苏庆凌猛地睁开眼!
视野模糊,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四肢百骸,尤其是胸腹之间那道最深的伤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刀绞般的折磨,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喉咙,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内衫。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身下垫着某种干燥的兽皮,粗糙的触感摩擦着皮肤。视线艰难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穹顶,天然形成的岩石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盘踞的巨兽脉络。空气潮湿阴冷,带着岩石特有的土腥气。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
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他试图运转体内残存的灵力,丹田处却传来一阵可怕的空乏和针扎般的刺痛,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彻底断绝了他任何反抗的念头。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包裹着他,比死亡更冰冷,比失败更屈辱。他,曾经搅动天下风云、令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苏庆凌,如今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连挪动一下都做不到。
这个认知,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他痛彻骨髓。
就在这时,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韵律。
苏庆凌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困兽。他猛地侧过头,牵动脖颈的伤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却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瞪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云谏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玄色长袍,仿佛之前那场惨烈的厮杀、这洞窟的污浊都与他毫无关系。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石碗,碗里盛着深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郁刺鼻的药味。他步履从容,一步步走近,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目光平静地落在石床上狼狈不堪的囚徒身上。
那目光,平静得近乎残忍。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没有施舍者的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一件……属于他的所有物。
“醒了?”云谏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里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他在石床边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庆凌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苍白面容,看着他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带着血丝的憎恨与屈辱。“比我想象中能熬。”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苏庆凌敏感脆弱的神经上。他试图开口,喉咙却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他只能用那双燃烧着怒火的凤眸死死盯着云谏,如果目光能化作实质,早已将对方千刀万剐。
云谏对他的敌意视若无睹,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微微俯身,将手中的石碗递到苏庆凌唇边。浓烈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熏得苏庆凌胃里一阵翻腾。
“喝了。”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苏庆凌猛地别开头,用尽全身力气抗拒着这近乎施舍的“恩惠”。哪怕伤口崩裂,他也绝不要接受这个背叛者、这个将他拖入更深地狱的恶魔的“好意”!屈辱的火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云谏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空着的左手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捏住了苏庆凌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强硬地将他偏开的头扳正过来。冰冷的指尖如同铁钳,激得苏庆凌浑身一颤。
“别挑战我的耐心。”云谏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双深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令人心悸的寒光。“或者,你想继续流血,直到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
下颌被死死钳制,剧痛混合着极致的屈辱让苏庆凌眼前阵阵发黑。他被迫张开嘴,那苦涩滚烫的药液不容抗拒地灌了进来。他无法吞咽,药汁顺着嘴角溢出,混合着之前干涸的血迹,狼狈地滑过脖颈,浸湿了衣襟。
“咳!咳……呃……”剧烈的呛咳让他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剧烈颤抖,每一次震动都带来新一轮的剧痛。他被呛得涕泪横流,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就在这混乱痛苦到极致的时刻,云谏捏着他下颌的手松开了,转而落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不是安抚,而是带着探查意味的按压。
修长冰冷的手指隔着被冷汗和药汁浸透的单薄衣料,精准地按在苏庆凌胸腹间那道最狰狞的伤口附近。一股精纯而冰冷的力量,如同探入的毒蛇,瞬间顺着那按压点钻入苏庆凌的经脉!
“呃啊——!”苏庆凌发出一声濒死野兽般的嘶鸣,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砸回冰冷的石床!那股力量霸道地在他脆弱不堪的经脉中穿行,所过之处,带来冰火两重天般的极致痛苦——灼烧般的剧痛与深入骨髓的寒意在体内疯狂肆虐、撕扯!他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徒劳地挣扎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就在他意识濒临涣散、痛楚达到顶峰的刹那,云谏的手指似乎在那伤口边缘停留了一瞬,指腹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力道,拂过一片滚烫的肌肤。
紧接着,那股探入他体内的冰冷力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剧痛稍缓,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彻骨的冰冷。苏庆凌瘫软在石床上,大口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斑。他感觉到云谏的手指离开了他的身体,那冰冷的气息也稍稍退开了一些。
但下一秒,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唇。
还是那个石碗。
“喝掉剩下的。”云谏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番残酷的探查从未发生。
这一次,苏庆凌连抗拒的力气都彻底消失了。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因剧烈的情绪而颤抖着,上面还挂着生理性的泪水和冷汗。他放弃了挣扎,如同认命般,任由那苦涩的药汁再次灌入喉中。
吞咽的动作牵动着全身的伤,带来阵阵钝痛。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被动地承受着一切。
云谏看着他顺从地咽下药汁,看着他紧闭双眼、苍白脸上交织的痛苦与麻木,深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他随手将空了的石碗放在一旁的岩石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休息。”依旧是命令的口吻。他不再看苏庆凌,转身走向洞口的方向,似乎准备离开这充斥着药味、血腥味和屈辱气息的空间。
洞窟里只剩下苏庆凌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岩石深处传来的、水滴落下的单调回音。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也许是很久。胸腹间那道最深的伤口传来一阵异样的灼热感,并非伤口本身的疼痛,而是皮肤表层,像是被什么东西烙印过一般。
苏庆凌心中猛地一悸,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在剧痛和屈辱的间隙闪现——昏迷前最后一眼,在云谏倾身靠近、那冷冽气息包裹他的瞬间,他恍惚看到对方玄色衣襟下,靠近锁骨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
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他积攒起一丝微弱的力气,艰难地、颤抖地抬起一只手,摸索着探向自己的胸腹。指尖触碰到湿冷的衣料,然后是绷带的边缘。他咬着牙,忍着牵动的剧痛,一点点扯开了伤口附近的衣襟。
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低下头。
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苍白的皮肤上,边缘红肿,敷着深色的药膏。而在伤口上方,紧贴着肋骨的皮肤上,赫然多出了一个印记!
那印记只有拇指大小,线条诡谲繁复,如同某种古老神秘的咒文,颜色是极其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它并非画上去的,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烙印在皮肤之下,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血色微光。这暗红的纹路,竟与昏迷前惊鸿一瞥所见的、云谏衣襟下的那抹异色,隐隐透出同源的气息!
苏庆凌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这是什么?!
标记?禁制?还是……某种更可怕的掌控契约?!
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瞪向洞口的方向,那里早已不见云谏的身影,但无形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却如同实质的枷锁,将他牢牢钉死在这冰冷的石床之上!
与此同时,在距离这座无名荒山数百里之外的另一处山林间。
主角团幸存的几人形容狼狈,脸上带着尚未散去的震惊、愤怒和浓浓的疲惫。为首的武修大汉正半跪在一处被雨水冲刷过的泥地上,那里残留着一小片深褐色的、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的干涸血迹——正是云谏带着苏庆凌瞬间消失前,苏庆凌滴落的最后一滴血。
大汉双手结印,指尖萦绕着一层暗红色的微光,小心翼翼地覆盖在那片血迹之上。他紧闭双眼,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感知着什么,周身灵力波动剧烈而紊乱。
旁边的女修紧握着剑柄,指节发白,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幽暗的丛林。另一个修士则焦躁地来回踱步,不时看向施法的大汉。
“怎么样?赵莽!追踪到了吗?那叛徒带着魔头往哪个方向逃了?!”踱步的修士忍不住急促问道。
被称作赵莽的大汉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和刻骨的恨意。他死死盯着指尖下那片血迹,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
“血咒……有反应了!很微弱……但方向……东北!他们就在东北方!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