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米粉店出来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林微手里攥着没吃完的半个卤蛋,心里那点冲动像发了芽的种子,突突地往上冒。
她想找夜烬。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就再也压不住。她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只凭着一股莫名的直觉,往学校后山的方向走。
那片后山很少有人去,草木长得茂密,据说以前是片荒地,后来才被学校圈进范围。林微平时连靠近都不敢,此刻却一步一步往里走,踩着枯黄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她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夜烬背对着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额角的护生纹在余晖里泛着淡淡的红光。
林微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脚步顿在原地,不知道该上前还是该转身离开。
也许是听到了动静,夜烬回过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不见底的平静,像藏着山涧的水。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声音带着点山石的质感,比平时低沉些。
林微攥紧了手里的卤蛋,往前走了两步,小声说:“我……找你。”
夜烬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林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脚尖蹭着地上的落叶:“我今天去听了个讲座,关于……关于苗疆的。”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们说,你额头上的不是蛊纹,是护生纹,是祝福的意思。”
夜烬的眼神闪了闪,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拿起手里的树枝,往地上指了指。
林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他刚才在地上画的,是一片奇怪的图案——层层叠叠的线条像梯田,旁边画着吊脚楼的轮廓,还有几个小人影围坐在火塘边,头顶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
“这是……”
“我家。”夜烬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软,“后山的梯田,晚上能看到很多星星,比这里亮多了。”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在给她画他的家。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地上的画,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线条:“吊脚楼……是不是木头做的?会不会晃?”
“不会,”夜烬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地基打得很深,能抗住山风。我房间的窗户正对着梯田,春天灌水的时候,像铺了一地镜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像在描述一件极其珍贵的东西。林微静静地听着,想象着那片她从未见过的土地——茂密的森林,清澈的山涧,还有星星落满的梯田。
原来,那个总是带着戾气和霸道的少年,身后藏着这样一片温柔的天地。
“你们那里……也有很多虫子吗?”林微想起他之前拿虫子吓她的样子,忍不住问。
夜烬低笑一声,侧过头看着她,眼神带着点促狭:“有,比这里多得多。有会发光的萤火虫,还有长得像叶子的虫子,爬在树上根本分不清。”
林微下意识地往他身边缩了缩,惹得他又笑了起来。
“怕了?”
“有一点。”她老实点头,却没像以前那样想躲开。
“以后带你回去看看,”夜烬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我保护你,不让它们靠近你。”
林微猛地抬头,撞进他深褐色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压迫,只有清晰的、毫不掩饰的认真,像山涧的水,清澈见底。
她的脸颊瞬间发烫,慌忙低下头,心脏怦怦直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谁、谁要跟你回去……”她小声嘟囔,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夜烬没再逼她,只是拿起树枝,在地上的火塘边又画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挨着那些小人。“这是你。”
林微看着那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影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暮色四合。远处传来归鸟的叫声,空气里有草木和泥土的气息,还有夜烬身上淡淡的草木香。
“夜烬,”林微轻声说,“以前……对不起。”
对不起,我一直怕你,躲你,甚至怀疑你。
夜烬转过头,看着她。夜色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她的发顶,像揉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没关系。”他说。
没关系,我等得起。
林微没有躲。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却让她觉得安心。她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额角那枚在夜色里若隐若现的护生纹,突然觉得,那些关于苗疆的神秘传说,那些关于蛊的恐惧,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
这个会拿虫子吓她,却会在她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出现的人;这个霸道又笨拙,却会认真给她画家乡的人;这个来自遥远苗疆,却把她放在心上的人。
也许,他们确实不是一路人。
也许,他的方式确实很糟糕。
但此刻,林微看着夜烬眼里的星星,突然觉得,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愿意,再靠近一点。
愿意,去看看他的世界。
愿意,试着……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