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队的篝火在冰原上连成一串,像条发光的长蛇。林岚把最后一块木板钉在雪橇上,念念正给布偶熊系围巾——那是用苏姐婴儿的旧襁褓改的,粉白色的布料上还留着奶渍的痕迹。
“还有半小时出发。”苏姐抱着孩子走过来,婴儿在襁褓里咂着嘴,小手抓住了念念垂下来的辫子,“队里的老周说,翻过前面的冰脊,就能看见未封冻的河流了。”
林岚摸出地图,借着篝火的光看。迁徙队的路线比她们原定的偏东,据说那边发现了成片的耐寒麦种。“老周是怎么知道的?”她问。
“他以前是农业站的。”苏姐往孩子嘴里塞了块冻软的果干,“寒潮前在漠河种过试验田,说那边的黑土能埋住膝盖,种出来的麦子能抗零下二十度。”
念念突然指着雪橇旁的蒲公英丛:“种子飞走了!”
白色的绒毛正乘着夜风往南飘,有的落在迁徙队员的帽檐上,有的粘在雪橇犬的尾巴上。林岚想起林野留下的铁片,此刻正躺在念念的口袋里,被体温焐得温热。
出发的号角声响起时,天刚蒙蒙亮。林岚的雪橇上堆着种子袋和铁皮桶,里面是她收集的温泉水——据说能让冻土更快解冻。念念坐在最前面,布偶熊被她绑在雪橇杆上,两只耳朵在风里一前一后地晃。
走了约莫两个钟头,队伍突然停下。老周举着望远镜,声音发颤:“是……是活的鹿群!”
林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冰脊下的河谷里,十几只驯鹿正低头啃着什么。它们的毛色在晨光里泛着浅黄,蹄子踩过的地方,露出成片的绿色苔藓。
“冻土化了。”苏姐的孩子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拍着雪橇板,“小鹿在吃草。”
迁徙队员们都欢呼起来。有人解开雪橇犬的缰绳,有人拿出相机对着鹿群拍照,胶片的咔嚓声在冰原上格外清晰。林岚蹲下来,发现脚下的冰层确实在变薄,用手指一抠就能掉下块碎冰,下面的黑土湿润得能攥出泥水。
“小心!”老周突然大喊。
林岚抬头,看见河谷对岸的冰崖上,几只冰行尸正往下爬。它们的动作比以前迟缓,皮肤在阳光下冒着白汽,像是在融化。“是辐射后遗症。”林岚想起林野的话,“地热爆炸让它们的细胞加速坏死了。”
最前面的冰行尸刚落地,就被驯鹿群的鹿角撞翻。它挣扎着想爬起来,四肢却像融化的冰雕般扭曲变形,最终瘫在地上,渐渐化作一滩浑浊的水。
“它们不行了。”念念把布偶熊举得更高,“叔叔赢了。”
队伍继续前进时,林岚发现迁徙队员们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有人唱起了老歌,调子是她小时候听过的《南泥湾》,歌声惊起了冰湖里的鱼,银色的鱼鳞在水面上闪了一闪。
傍晚扎营时,老周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麦种。“试试?”他递给林岚一把,“温泉水加黑土,说不定能发芽。”
林岚把种子撒在挖好的土坑里,念念往里面浇了点温泉水。水珠渗进黑土的瞬间,竟冒出了细小的气泡。“明天能长出来吗?”念念盯着土坑问。
“得等太阳晒够了才行。”林岚摸了摸她的头,看见苏姐正给婴儿喂热粥,粥里飘着片绿色的菜叶——是今天在河谷里采的野菠菜。
深夜,林岚被冻醒。帐篷外传来沙沙声,她摸出短刀拉开门帘,看见念念蹲在土坑旁,正用小手给种子盖雪。“妈妈说过,雪是麦子的被子。”她仰起脸,睫毛上结着霜花,“小熊也说要等它们长大。”
林岚把女儿搂进怀里,突然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有绿色的光在流动——不是极光,是成片的萤火虫,正从南方飞来,落在迁徙队的雪橇上。
“看,”她指着那些光点,“春天派信使来了。”
念念的眼睛亮起来,伸手去接萤火虫。布偶熊的耳朵上落了只,翅膀扇动的微光映在铁片做的旧耳朵上,像颗跳动的星星。
天快亮时,林岚被一阵欢呼吵醒。她冲出帐篷,看见昨天撒种的土坑里,冒出了点点嫩绿的芽。老周正举着它们给队员们看,皱纹里笑出了眼泪:“能长!真的能长!”
迁徙队出发的号角再次响起时,林岚把那片铁片埋进了土里,就在新芽旁边。念念把布偶熊放在上面,两只耳朵迎着风,像是在给种子们指路。
雪橇启动的瞬间,林岚回头望了眼北方。冰原在晨光里泛着金红的光,那些被蒲公英种子覆盖的地方,隐约有绿色在蔓延。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会变成一片麦田,而林野留下的那点热,正顺着根须,往南方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