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里的坐标

秋分那天的风带着谷物的清香，河滩的麦田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收割。老周拿着从荒村供销社找到的镰刀，在田埂上划出第一刀，金黄的麦穗应声倒下，籽粒饱满得能压弯麦秆。“够全队吃三个月了。”他直起身，额头的汗珠滴在黑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林岚蹲在果园的试验田边，看着苹果树苗抽出的新枝。那些用极地藻类改良过的土壤格外肥沃，枝桠上已经结了几个拇指大的青苹果，被念念用红布条做了标记。“小熊说，等苹果红了，就像灯笼。”念念把布偶熊放在树苗旁，铁皮玩具车则被她摆在田埂上，说是“让小车当守卫”。

苏姐的孩子已经会走路了，摇摇晃晃地在麦田里跑，手里攥着半根麦穗，被苏姐笑着追：“别摔进麦堆里，扎着疼。”阿武和小雅正在检修从水库控制室拆来的水泵，准备把灌溉渠引向新开辟的菜地，铁蛋和小花则趴在旁边打盹，尾巴偶尔扫过散落的麦壳。

傍晚的篝火旁，老李翻看着守坝人的笔记本，突然指着其中一页说：“这写着往南三十里有个‘红旗镇’，说是以前的物资集散地，有个大型种子库。”他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路线，“要是能找到蔬菜种子，咱们冬天就不用只吃土豆了。”

林岚摸出那本塑料布包着的本子，翻开最新一页——上面已经记满了他们的发现：荒村的柴油、林场的苹果苗、水库的闸门坐标，末尾还画着个小小的麦田图案。“明天就去。”她在本子上添了“红旗镇·种子库”几个字，笔尖顿了顿，还是习惯性地在末尾画了个箭头。

去红旗镇的路比往水库平坦。灌溉渠的水流经之处，已经长出了成片的青草，偶尔能看见迁徙的候鸟落在水边觅食。念念坐在木车上，数着路边的野花，布偶熊的耳朵上别着朵黄色的野菊，是她早上摘的。“妈妈，铁蛋又在闻什么？”

铁蛋正低着头，鼻子贴着地面往前走，时不时停下刨两下土。阿武笑着说：“它肯定是闻到吃的了。这狗鼻子灵得很，上次在林场就是它找到的陈默工牌。”

红旗镇的入口竖着块歪斜的石碑，上面的“红旗镇”三个字被风蚀得只剩轮廓。镇子里的房屋大多是砖瓦结构，比荒村的土坯房结实，只是门窗大多破损，院里的杂草长得比人高。最显眼的是镇中心的三层小楼，楼顶的红五角星虽锈迹斑斑，却仍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那是供销社的主楼。”老李指着小楼，“种子库应该在地下室，以前我跟车送货时来过，说有防潮的地下仓库。”

主楼的门虚掩着，推开时扬起的灰尘里，竟飘出淡淡的麦香。一楼的货架大多空了，但墙角堆着几袋未开封的面粉，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是2024年，保质期到2030年。“还能吃！”小雅拆开一袋，里面的面粉细腻洁白，“够做馒头了！”

地下室的入口在楼梯下方，是道厚重的铁门，上面的密码锁早已失效，阿武用钢钎撬了几分钟就打开了。一股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金属货架，上面摆满了密封的种子袋，标签上写着“白菜”“萝卜”“西红柿”……甚至还有“草莓”。

“找到了！”林岚拿起一袋西红柿种子，包装袋上印着“耐寒品种，适合北方种植”，“够种满咱们的菜地了。”

念念在货架间转悠，突然指着角落的铁盒喊：“这里有小熊的朋友！”

铁盒里装着十几个铁皮玩具，有拖拉机、小汽车，还有个和念念那只几乎一样的布偶熊，只是少了条胳膊。“是以前供销社卖的玩具。”老李笑着说，“估计是寒潮来的时候没卖完。”

念念把新找到的布偶熊抱在怀里，两只小熊并排靠在一起，像对双胞胎。她把自己的布偶熊耳朵上的野菊摘下来，别在新小熊的头上：“这样它们就一样了。”

整理种子时，林岚在最底层的货架上发现了个木箱，里面装着几本农业技术手册，还有一张泛黄的全镇地图。地图上用红笔圈着个位置，标注着“发电机房·柴油5吨”。“阿武，”她把地图递给阿武，“去看看能不能用。”

发电机房在镇子边缘，是间独立的砖房，里面的柴油发电机虽然蒙着灰，但零件完好。阿武往油箱里加了点从荒村带来的柴油，拉了几下启动绳，发电机竟“突突”地转了起来，发出平稳的轰鸣。“能发电！”他兴奋地喊，“够带动抽水机和恒温箱了！”

回程的木车上，堆满了种子袋和面粉，还有念念的两个布偶熊和一箱子铁皮玩具。路过镇口的石碑时，林岚突然看见碑后刻着几行字，是用刀刻的，笔迹有些眼熟：“2025年4月，种子库完好，留了半箱草莓种给后来人。——野”

末尾的“野”字，带着那个熟悉的小箭头。林岚的手指抚过刻痕，突然想起林野曾说过，他小时候最爱吃草莓，总缠着姐姐要，说等末世结束了，就种一片草莓地。

夕阳把镇子里的房屋染成金红色，远处的麦田在风中起伏，像片金色的海洋。林岚回头望了眼红旗镇，仿佛看见有人站在供销社的楼顶，正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挥手。

木车碾过新长出的青草，发出“沙沙”的响。念念抱着两只布偶熊，在车里睡着了，铁皮玩具车被她压在身下，车轮还在微微转动。林岚翻开那本塑料布包着的本子，在“红旗镇”后面添了行字：“草莓种·发电机可用”，然后合上本子，看向南方。

那里的地平线上，有炊烟正在升起，是迁徙队的方向。风里带着麦香和泥土的气息，像是有人在说：“回来吧，晚饭该蒸馒头了。”

她知道，这本子还会写满更多页。或许是冬天的第一场雪，或许是草莓成熟的日子，或许是下一个他们要去的地方。但无论去哪里，只要这本子还在，只要心里的热不灭，路就永远不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