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带着暖意掠过极光站，林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草莓田已经变了模样。油亮的叶片间缀满了红果，像把星星揉碎了撒在绿毯上，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酸。
“林阿姨！”小北举着个竹编篮从田埂上跑过来，篮子里的草莓堆得冒尖，最顶上那颗红得发亮，蒂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你看！比去年的冰草莓大多了！”
念念早就挣开林岚的手，跟着几个孩子钻进了草莓田。布偶熊被她挂在田边的木栅栏上，红耳朵垂着，像在低头看孩子们弯腰摘果的模样。小北去年说的苹果树苗已经抽了新枝，嫩绿的叶片在风里晃，树下还放着个铁皮小火车——正是上次带回南方的那只，车身上用红漆画了颗小小的草莓。
“老马叔说，这叫‘报喜车’。”小北指着小火车，眼睛亮晶晶的，“他让我每天给树苗浇水时都推它走一圈，就当替南方的树认认路。”
林岚蹲下身，看着田里忙碌的孩子。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颗草莓往小北嘴里塞，小北笑着躲开，两人滚在草地上，压弯了几株草莓苗，却引来一阵更欢的笑。她忽然想起去年小北说的“林野叔叔的热”，此刻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倒觉得那热就像草莓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满了这片土地。
傍晚的篝火比上次更旺，定居点的人几乎都来了。南方来的家长们带来了玻璃罐，里面装着熬得浓稠的草莓酱，勺子舀下去能拉出琥珀色的丝；北方的汉子们则抬来大蒸笼，麦饼的香气混着刚烤好的草莓派味，在暮色里漫开。
“尝尝这个！”老马端来个粗瓷碗，里面是用草莓汁泡的野蜂蜜，“小北说南方人爱喝甜水，我让老婆子调了这个。”
林岚抿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像淌进了心里。她转头看向火堆旁，念念正和小北趴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上画草莓田的地图。念念画的南方望河村有弯弯的河，小北画的北方极光站有亮闪闪的光，两条线在中间交汇的地方，画了颗大大的红草莓。
“我们要把草莓卖到南方去。”小北突然抬头喊，声音被篝火的噼啪声衬得格外清晰，“用林阿姨带来的保温箱，让望河村的孩子也尝尝北方的甜！”
林岚从背包里掏出那本塑料布包着的本子，借着火光翻开。最新一页的日期停在三月，如今她提笔添上：“2027年6月，草莓成熟，平均果重28克，甜度12度。苹果树苗高1.2米，新叶18片。”画完两只并排的小熊，她忽然在旁边添了个小小的火车头，车头朝着南方的方向。
夜里的极光来得比上次早。淡绿色的光流铺在草莓田上，红果在光里泛着荧光，像满地跳动的小灯笼。孩子们举着草莓跑向极光深处，影子被拉得老长，和苹果树苗的影子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南方的绿，哪是北方的红。
“妈妈你看！”念念举着颗草莓站在光里，果汁顺着手指往下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红圈，“草莓在发光！”
林岚望着那片光，忽然觉得手里的本子变得沉甸甸的。她想起回程前老马塞给她的草莓种子，说“让南方的土地也尝尝北方的籽”；想起望河村的村长托她带的稻种，说“让北方的田也试试南方的暖”。原来所谓的南北，从来不是隔着冻土与河流的远方，而是像草莓藤蔓与苹果树根，在看不见的地下，早就悄悄缠在了一起。
离开的那天清晨，林岚的车斗里装满了草莓和新采的草籽。小北把铁皮小火车放进了车斗，说“让它再回趟南方，告诉望河村的孩子，北方的苹果花开了就来接他们”。孩子们站在田埂上挥手，老马的桦木杖在地上敲出轻响，像在数着下次相见的日子。
念念趴在车窗上，手里攥着颗没吃完的草莓。“妈妈，明年我们带望河村的小伙伴来好不好？”
林岚看着车窗外掠过的绿色，那片草莓田在晨光里闪着红，像块嵌在黑土上的宝石。她摸了摸背包里的本子，最新一页的空白处，仿佛已经长出了新的藤蔓——顺着苹果树苗的枝干往上爬，缠着南方的稻穗，牵着孩子们的手，一直爬到望不到头的春天里。
而那本本子知道，故事还长着呢。毕竟，冻土会化，种子会发芽，就像此刻车斗里的草籽正在摇晃，等着落在南方的土地上，长出一片属于南北共有的，会发光的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