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红光越来越盛，像有无数条血河在地面下奔涌。母本缓缓舒展身体，银白色的茧丝化作细密的红纹，爬满她裸露的皮肤，与瞳孔里的红光连成一片。她没有起身，只是维持着蜷缩的姿态悬浮在半空，发丝般的红丝从她指尖垂落，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就疯长成半人高的藤蔓，藤蔓上绽开的花苞里，裹着模糊的人声——是小镇居民的笑骂、婴儿的啼哭、甚至是二十年前良种站的实验记录，所有被“源”吞噬的记忆，都成了滋养她的养分。
林岚把念念死死护在怀里，后颈的红痕烫得像块烙铁。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念念体内的种子在剧烈震颤，像要冲破皮肉，扑向那个悬浮的母本。小虎的银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的红纹与母本身上的纹路产生共鸣，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向前，银手的指尖已经快要触碰到那些跳动的红藤。
“小虎！”林岚嘶吼着拽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像被电流击中——小虎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银手的金属光泽里渗出血丝，那些曾经缠绕他手腕的茧痕，此刻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的方向爬。
“它要把我变成肥料……”小虎的声音发颤，眼睛里开始浮现不属于他的画面：是他爷爷在田里割稻的背影，是他第一次骑自行车摔进泥坑的疼，还有三个月前，他看着父母被稻草人拖进银灰色田野时的绝望。这些记忆像碎玻璃一样扎进他的意识，让他浑身抽搐。
母本的目光扫过小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轻轻抬了抬手指，那些裹着人声的花苞突然炸开，无数细小的记忆碎片像飞虫一样涌出来，扑向林岚和小虎。林岚下意识地闭眼，却听见耳边响起张婶在菜市场的吆喝，看见自己半年前买的那把青菜上还沾着泥土——这些是她自己的记忆，此刻却成了攻击她的武器，试图钻进她的脑子里，把她拖进记忆的泥沼。
“别信它们！”林岚咬碎了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剧痛让她保持清醒。她瞥见念念后颈的红痕正在发光，那些扑向孩子的记忆碎片一靠近，就像被烈火灼烧般化为灰烬。念念的哭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一种安抚的频率，林岚脑中的杂音瞬间消失，连小虎的抽搐都缓和了些。
“念念……”林岚低头，看见孩子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母本，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后颈的红痕里，一颗米粒大的红色颗粒正缓缓浮起，像颗微型的心脏在搏动。
就在这时，仓库的水泥地面突然大面积龟裂，红色的光芒从裂缝里喷薄而出，带着浓烈的腥甜气息。那些从玻璃罐里流出来的红色液体顺着裂缝往下渗，每渗入一寸，地底下的心跳声就沉重一分，震得人耳膜发疼。
母本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皮肤下隐约能看见无数条银色的丝线在流动，丝线的尽头，似乎连接着仓库外那些重新生长的红藤。林岚突然意识到，她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一张覆盖整个区域的网的中心——那些红藤是她的触须，那些记忆碎片是她的神经，而这片土地，已经成了她的“躯体”。
“它在同化这里的一切。”林岚看向窗外，原本灰败的天空此刻被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远处的小镇轮廓在红光里扭曲变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皱的纸团。公路的方向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大概是有人试图驾车逃离，却撞上了突然疯长的红藤。
小虎突然指向仓库角落，那里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箱子上印着“良种站物资”的字样。“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林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木箱的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液体，液体在地面上聚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不是仓库的景象，而是二十年前的良种站——白大褂女人正把一枚红色种子埋进土里，旁边站着个穿工装的男人，是日记里提到的“老陈”，他手里捧着个玻璃罐，罐里泡着的，正是现在小虎手上的银手雏形。
“是记忆的倒影。”林岚的心沉了下去。母本不仅在吞噬记忆，还在重构过去，把所有与“源”相关的碎片重新拼凑，织成一张无法逃脱的网。
突然，悬浮的母本开口了，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混杂着婴儿的啼哭和植物生长的“簌簌”声：“母本候选体，编号001，融合度78%……”她的目光落在念念身上，红光里闪过一丝审视，“记忆完整性不足，需补充……”
话音未落，仓库外传来密集的“咯吱”声，像是有无数东西在爬行。林岚扑到窗边，撩开窗帘的瞬间，胃里一阵翻涌——
那些原本坍塌的稻草人又站了起来，只是不再是空洞的骨架。它们的身体被新长出的红藤填满，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薄膜下能看见蠕动的血管，血管里流淌着红色的汁液。更可怕的是它们的脸，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人皮，是那些被吞噬的村民的脸，表情却统一带着诡异的微笑，眼睛里跳动着和母本一样的红光。
它们正朝着仓库聚拢，红藤编织的手掌拍打着铁皮棚顶，发出“咚咚”的声响，像在敲丧钟。而更远处的田野里，新的红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越过公路，朝着地图上标注的下一个城镇蔓延，藤叶摩擦的声音汇聚成一片，像无数人在低语：
“找到你了……”
“回来吧……”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小虎突然抓住林岚的胳膊，他的银手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掌心的纹路像张微型地图，标出了仓库里唯一的通风口——在棚顶的角落，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格栅。“那里能出去！”
林岚抬头看向通风口，格栅的缝隙里，正有细小的红丝钻进来，像在试探。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念念，孩子已经不哭了，正伸出小手去够母本垂落的红丝，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秒，红丝突然像被灼伤般缩回。
“念念能克制它。”林岚突然明白了，“你的手能打开锁，念念能抵抗它的控制……我们不是没用的养分。”
母本似乎听到了她的话，悬浮的身体猛地转向他们，瞳孔里的红光骤然变亮。仓库里的红藤突然加速疯长，朝着他们卷来，藤蔓上的花苞炸开，这次飞出来的不是记忆碎片，而是带着尖牙的黑色虫豸，落地就变成指甲盖大小的甲虫，朝着他们的脚踝爬来。
“走！”林岚拽着小虎往棚顶爬，红藤在身后紧追不舍，棚顶的铁皮被撞得“砰砰”作响。小虎用银手去掰通风口的格栅，金属摩擦的火花溅在他手背上，竟烫出了白烟——他的身体正在异化，既在被母本同化，又在抵抗这种同化。
“快！”林岚低头，看见念念后颈的红痕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那些追来的红藤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在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疯狂扭动，却无法再靠近一步。这是孩子无意识的保护，却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咔哒”一声，格栅被掰开了。外面的风灌进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植物腐败的气息。林岚探头出去，心脏骤然缩紧——
天空已经彻底变成了血红色，远处的城镇轮廓被红藤缠绕成巨大的茧，公路上翻倒的汽车里，伸出无数条细小的红丝，把尸体拖进路边的泥土里。而更远处的地平线上，有黑色的烟柱正在升起，那是更大的城市方向，显然，“源”的蔓延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
“跳下去！”小虎推了她一把，自己却被突然缠上脚踝的红藤拽住，银手瞬间爆发出红光，与红藤碰撞出刺眼的火花，“我断后！”
“不行！”林岚想拉他，却被他猛地推下通风口。坠落的瞬间，她看见小虎的银手抓住了红藤，红藤像被点燃的引线般开始枯萎，而母本悬浮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波动，瞳孔里的红光剧烈闪烁。
林岚抱着念念摔在仓库外的空地上，碎石子硌得她骨头生疼。她抬头，看见仓库的棚顶正在被红藤吞噬，小虎的惨叫声混在无数诡异的人声里，渐渐微弱下去。
“小虎……”林岚的喉咙发紧，却不敢回头。她抱着念念，朝着远离良种站的方向狂奔，脚下的黑土地里，不断有细小的红丝钻出来，勾住她的裤脚，像在挽留，又像在拖拽。
念念在后颈的红痕越来越烫，林岚能感觉到那枚红色种子在震动，与地底下的心跳声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跑，也不知道能跑多久，只知道必须离开这里，必须保护好怀里的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是这场末世里，唯一能与“源”对抗的变数。而远处的红藤，已经越过了公路，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蔓延过来。末世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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