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的食堂像口沸腾的大锅，不锈钢餐盘碰撞的脆响、学生们的笑闹声混着饭菜的热气，在头顶盘旋成一片嘈杂的云。
林溪端着餐盘，在角落找了个空位。刚扒了两口饭，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一道阴影落了下来。她抬头，筷子差点没拿稳。
江亦舟在她对面坐下了。
他餐盘里的菜很简单，一荤一素，米饭盛得不多，此刻正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把青椒挑出来——林溪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就不爱吃青椒，每次都偷偷夹到她碗里，说“女孩子多吃点蔬菜才好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现在的江亦舟，大概早就不记得这些了。
“摸底考的卷子发了？”他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
林溪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含糊地“嗯”了一声。她的数学卷上那个鲜红的“62”还在眼前晃，和他据说接近满分的成绩比起来，简直像个笑话。
“哪道题卡住了？”他又问，夹起一块排骨，骨头上的肉被剔得干干净净。
“……都还好。”林溪低下头，把脸埋进饭碗里。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连最后一道应用题的题干都没读懂。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她躲在衣柜里，而他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一眼就能看穿她所有的窘迫。
江亦舟没再追问，只是吃饭的速度慢了些。旁边桌的女生时不时往这边瞟，有几个胆大的甚至故意提高了说话声，讨论着下午要去问他物理题。
林溪的心跳又开始乱了。她匆匆扒完碗里的饭，起身想走：“我吃完了。”
“等等。”江亦舟叫住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她餐盘边。是颗奶白色的硬糖，橘子味的，糖纸皱巴巴的，像是揣了很久。
“小卖部阿姨说这个只剩最后一颗了。”他的指尖在糖纸上顿了顿，“小时候你总抢这个。”
林溪的喉咙忽然发紧。她记得这个糖，小时候住的老巷里，小卖部的玻璃罐里总摆着一排，五毛钱一颗。那时候江亦舟的零花钱总攒着给她买，自己却舍不得吃。
可现在这颗糖放在眼前，甜意没涌上来，酸涩先漫了满心口。她好像能听见周围若有若无的议论声——“他怎么跟3班那个女生说话啊”“她成绩不是很差吗”——这些声音像小石子，一颗颗砸在她心上。
“不用了，”她猛地后退一步，声音有点发颤，“我不爱吃这个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餐盘被推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没敢回头，直到走出食堂，被外面的热风一吹，才发现眼眶有点湿。
刚走到教学楼拐角，身后传来脚步声。林溪以为是他追来了，心跳骤然加速，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江亦舟，刚才那个是你朋友啊？”
是（1）班的班长，据说也是年级前三，长得高挑漂亮，此刻正和江亦舟并肩走着，手里拿着本物理练习册。
“嗯，发小。”江亦舟的声音隔着几步远飘过来，听不出情绪。
“她好像不太爱说话哦，”女生笑了笑，翻着练习册，“对了，上午那道力学题，你能再给我讲一遍吗？”
“好。”
脚步声渐渐远了。林溪靠在墙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手背上，明明是暖的，却让她觉得有点冷。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鞋边沾着点军训时蹭的泥。而刚才那个女生穿的白色运动鞋，干净得像新买的。
原来人和人的距离，真的会在不经意间拉得这么远。他身边已经有了能讨论物理题的同伴，而她连跟他说句话都觉得费劲。
上课铃响的时候，林溪才慢慢往教室走。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颗糖，是刚才她转身时，江亦舟塞进来的。橘子味的甜香从糖纸里透出来，缠在鼻尖，有点像小时候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
只是这个夏天，好像不一样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