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被两个黑衣人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蒙眼的黑布剥夺了视觉,却让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他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被厚墙隔绝的模糊哀嚎,闻到更深处飘来的、若有似无的浓重血腥和某种诡异的甜腻熏香,脚下的地面从冰冷的泥土变成了坚硬光滑的石板,带着常年不见天日的湿冷寒气,透过薄薄的僧鞋底直钻脚心。
体内的战场并未停歇,玄阴蛊的冰寒在经脉里缓慢地蠕动、凝结,罗刹堂秘术的灼热内力在丹田深处咆哮翻腾,只能偶尔爆发出不甘的金红光芒,在皮肤下短暂地明灭。
押送他的黑衣人依旧沉默不语,只有铁甲摩擦的轻微声响和粗重的呼吸,无心能感觉到架着他手臂的力量。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多少道冰冷沉重的石门,脚步声的回响变得空旷悠远,感觉进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山腹空洞。
架着他的黑衣人猛地停下,一旁的月影回复道:“禀城主,人已带到。”
周围一片死寂,死寂到无心都可以听到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嗯。”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刺破了凝固的空气,也精准地钉在了无心紧绷的神经上。
下一刻,蒙眼的黑布被粗暴地扯下,惨绿、幽暗的光线骤然涌入!
巨大的空间在眼前展开,光线来自四周墙壁上镶嵌的、无数惨绿色磷火般跳动的灯盏,地面是冰冷的黑色巨石,倒映着上方嶙峋扭曲的阴影。
无心所有的目光,在适应了光线的瞬间,就被大殿中央的骨雕王座吸引住,其实更吸引他的,还是王座上的那个人。
公子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改变那慵懒的姿态,只是随意地抬起了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对着无心的方向,轻轻一勾。
“小和尚……”公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清冷调子,语速缓慢,带着一丝玩味,他的目光在无心沾满尘土汗渍的月白僧袍、被汗水浸透的额发、以及那双此刻因力量冲突而隐隐泛着金红与幽蓝光芒的眼眸上缓缓巡视,最终定格在他带着血迹的唇上。
“你……拿什么渡我?”他薄唇微启,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高高在上的嘲弄。
渡?渡这满殿的血腥?渡这骨雕的王座?还是渡这王座上,灵魂早已沉入深渊的男人?
“阿弥陀佛。”无心迎上公子冰冷审视的目光,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绽开一个笑容,笑容干净、纯粹,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的玩世不恭,与他此刻狼狈的处境形成刺目的反差,仿佛他不是阶下囚,而是误入魔窟的访客。
“施主这话问得有趣。”无心声音带着点笑意,眼神异常清亮,直视着公子的眸子,“小僧不过是个迷路的野和尚,自己尚在苦海里扑腾,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敢妄言渡人?”
他微微歪了歪头,笑容不减:“倒是施主,咳得这般厉害,这满殿的寒气又重,怕是不利于养病吧?不如……让小僧替您诵段《药师经》,消消寒气,也静静心?”
惨绿的磷火在公子苍白俊美的脸上跳跃不定,他搭在王座扶手上的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冰冷的骨面。
“伶牙俐齿。”他淡淡评价,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就是不知道,你这身佛骨,熬不熬得住姽婳城的汤。”
公子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手腕猛地一翻!
咻!咻!咻!三道几乎看不见的银线,直射无心的双肩和膝盖,速度快到极致,角度刁钻狠辣,无声无息间已至身前,银线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淬有剧毒!
这绝非试探!是要将他就地废掉!
无心瞳孔骤缩,体内被压制的罗刹堂内力在求生本能下轰然爆发,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射向双肩的两道银线!
“叮!”第三道射向膝盖的银线被他抬起的右脚僧鞋鞋底精准地挡开,鞋底镶嵌的薄铁片与那淬毒银线碰撞,溅起几点微不可见的火星!
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鬼魅,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反应速度和战斗本能!
就在此时,体内玄阴蛊毒再次发作,剧烈的冰寒剧痛骤然袭来!
无心右脚尚未落地,身体因剧痛和力量失衡猛地一歪,抬起的右手原本紧握成拳试图凝聚内力,此刻不受控制地张开。
数颗檀木佛珠,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滚过冰冷光滑的黑色石面,在死寂的大殿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