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脚又一次重重落下，母亲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身子彻底软了下去，仿佛断线的木偶。

辉介的瞳孔骤然收缩，妹妹那句“下一个就是我们”像冰锥扎进他心里。

他看着父亲扭曲的侧脸，那上面满是暴戾与贪婪，哪里还有半分为人父的模样？记忆里零星闪过的、被父亲揪着头发往墙上撞的疼痛，还有妹妹饿肚子时干瘪的脸颊，此刻都化作尖锐的碎片，刺得他心口生疼。

“快……”夜久悠又催促了一声，小手紧紧攥住哥哥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哥哥身体的僵硬，那是犹豫，是恐惧，但也是即将被点燃的引线。

辉介的视线再次投向屋角的石刀，粗糙的石质在昏暗里泛着冷硬的光。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双腿像灌了铅，每挪动一步都像是在穿过烧红的铁板。

弟弟妹妹们的哭声还在继续，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变得模糊不清。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父亲粗重的喘息、母亲微弱的气息，还有妹妹那句冰冷的“杀了他”。

终于，他挪到了屋角，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石刀的刀柄。石头的冰凉顺着掌心蔓延，瞬间驱散了些许燥热，却让他的心跳得更快，几乎要撞碎肋骨。

“你个小畜生在干什么！”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阿明，“拿那破刀想干什么？想砍老子？”

他说着，就要松开脚下的母亲，朝辉介扑过来。

就是现在！

刺向他的脖子！

夜久悠死死的看着。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或许是妹妹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给了他力量，辉介在男人转身的瞬间，猛地举起了石刀。

他的手臂还在抖，动作笨拙得可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朝着男人的方向狠狠砸了下去！

“砰——”

石刀没有落在预想的血肉上，而是重重砸在了男人旁边的泥地上，溅起一片尘土。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爆发出更凶狠的怒火：“你还真敢动手？！”

他扬手就朝辉介扇过去。辉介吓得连连后退，手里的石刀也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眼泪又汹涌而出：“我不敢……我不敢了…对不起…”

夜久悠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哥哥懦弱的样子，又看看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母亲身上、甚至抬脚要踢得更狠的男人，一股绝望混杂着愤怒涌上心头。

指望别人是没用的，哪怕是血脉相连的哥哥。

她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身子猛地从角落里冲了出去。目标不是男人，而是掉在地上的石刀。

“小悠！”辉介惊呼出声。

夜久悠瞪了夜久辉介，该死的，发出什么声音！

男人也愣住了，看着这个一直缩在角落、没怎么出声的小丫头突然冲出来，弯腰捡起了那把石刀。她的动作很不稳，因为用力，小脸憋得通红，可握住刀柄的手却异常坚定。

“你……你个小贱人！”男人被彻底激怒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丫头，居然敢拿刀子对着他？

他骂骂咧咧地朝夜久悠扑来，脚步因为醉酒和愤怒有些踉跄。

夜久悠抬起头，迎上他狰狞的面孔。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她知道自己力气小，正面肯定打不过他。

她死死盯着男人的腿，在他扑过来的瞬间，猛地矮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石刀朝着他的小腿狠狠捅了过去！

“噗嗤——”

不算锋利的石刃，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还是没入了几分。

“啊——！”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踉跄着后退几步，捂住流血的小腿，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夜久悠，“你……你敢伤我？！”

夜久悠没有说话，只是喘着粗气，紧紧握着石刀，警惕地看着他。

辉介看着妹妹沾了点血迹的小手，又看看父亲流血的腿，突然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嘶吼着冲向男人，用瘦小的身体狠狠撞了过去：“不准你碰我妹妹！不准你碰我妈妈！”

男人本就因为腿伤站不稳，被他这么一撞，顿时失去了平衡，“砰”地一声摔倒在地，正好摔在母亲旁边。

机会！

夜久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举起刀，就要朝着男人的胸口刺下去。

“别！”母亲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夜久悠的手腕，她的声音微弱得像羽毛，“小悠……别……杀人……会遭报应的……”

夜久悠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母亲苍白如纸的脸。

男人躺在地上，还在咒骂着，试图爬起来。

辉介扑上去，死死按住他的背，哭喊着：“你不准动！不准再欺负我妈妈和妹妹！”

夜久悠的手腕被母亲握着，那力气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

她看着地上挣扎的男人，又看看身边哭泣的哥哥和弟妹，还有母亲哀求的眼神，心里那股隐秘的兴奋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疲惫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