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宫的云海,看似亘古不变,却悄然承载着愈发沉重的暗流。冥夜心中的疑虑,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如同藤蔓,在猜忌的滋养下,愈发枝繁叶茂。天欢的冷淡与腾蛇族那些难以探查的“内部整顿”,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掌控玉倾宫的权威与认知之上。而近期,墨河方面几个不起眼眼线的接连失手,更是让他将审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也更频繁地投向了那片幽深的水域,以及那位心思玲珑的桑佑王子。
冥夜静坐于自己的神殿内,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玉案上敲击。沧溟神将肃立在下,汇报着近期对墨河水族的暗中调查结果。
“……表面看来,墨河并无异动。桑佑王子行事依旧谨慎,与神域一些低级仙吏的往来,也多是寻常交际或物资流通。”沧溟的声音平稳,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困惑,“只是,近期那几个被清除的眼线,时机颇为巧合,像是……像是有人刻意在我们开始留意墨河时,抢先一步动了手。”
冥夜眼眸微抬,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寒光:“刻意?抢先一步?”他沉吟片刻,“能如此精准地识别并清除桑佑布下的暗桩,且动作干净利落,绝非寻常势力可为。在天欢闭宫,腾蛇族看似沉寂的当下,谁会做这件事?目的又是什么?”
他心中浮现出天欢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是她吗?借闭关之名,行清除异己之实?可她针对墨河的理由是什么?仅仅因为桑酒对自己可能存在的倾慕?冥夜觉得,以天欢如今表现出的心性,不应如此简单。又或者,是桑佑自己察觉到了被调查,断臂求生?这倒符合桑佑一贯的谨慎,但那些被清除的眼线中,有几个是埋藏极深的暗子,若非内部出了问题,桑佑未必能如此精准地识别。
疑云重重,真相仿佛隔着一层浓雾。冥夜感到一种事情正在脱离掌控的不适。他习惯于运筹帷幄,洞察先机,但如今,无论是天欢还是墨河,都显得迷雾重重。
“加大对墨河的监控力度,”冥夜最终下令,声音冷峻,“特别是桑佑本人,以及他与外界,尤其是与玉倾宫内任何可能的联系。本君倒要看看,这墨河之下,究竟藏着什么暗流。”
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墨河,这种关注,不可避免地通过某些渠道,隐约传递到了桑佑那里。两位同样心思缜密的男子,隔着遥远的时空,陷入了一种互相猜忌、彼此审视的诡异氛围中。
玄冥阁内,天欢如同蛰伏于蛛网中央的狩猎者,清晰感知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震动。八长老的虚影将冥夜加大对墨河监控,以及桑佑因此产生的焦虑与更深疑虑的情报,一一呈上。
“火候差不多了。”天欢指尖把玩着一枚暗紫色的鳞片,那是玄冥真火淬炼出的能量结晶,幽光流转,“该给他们之间,再添一把柴了。”
她唤来青柠,取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样式古朴的传讯玉符。玉符本身并无任何标识,但其上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纯正无比的腾蛇族气息——这是她利用玄冥珠模拟出的、属于腾蛇族某位早已陨落长老的独特灵力印记。“让暗影卫设法,‘偶然’让沧溟神将麾下的一名探子,截获到这枚玉符。”天欢将玉符递给青柠,语气平淡,“记住,过程要自然,像是意外遗失,被无意间捡到。玉符内的信息,不必完整,残破即可。”
“是,圣女。”青柠小心接过玉符,躬身退下。
三日后,那枚残破的玉符,果然如同天欢所设计的那般,“意外”地出现在了沧溟神将案头。玉符内的信息经过特殊处理,残缺不全,只能勉强辨认出零星字句:
“……墨河……异动……桑佑……其心……冥夜……警惕……腾蛇……知晓……”
断断续续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却仿佛勾勒出一个惊天的暗示:腾蛇族似乎掌握了墨河桑佑有不利于冥夜之心的证据,并以此向冥夜示警!
冥夜看到这枚玉符和解读出的残句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枚玉符上的腾蛇气息做不得假,虽然无法确定具体出自何人之手,但其指向性太过明确!
“腾蛇族……他们果然知晓墨河之事!甚至可能比本君知道得更早!”冥夜心中震动。天欢之前的冷淡、腾蛇族的“内部整顿”、那些被精准清除的墨河暗线,以及这枚突如其来的“示警”玉符……这一切线索似乎瞬间串联了起来!
难道,天欢之前的种种行为,并非是针对他,而是在暗中调查墨河?是因为发现了桑佑的某些不轨图谋,才突然转变了态度,甚至暗中出手清理,并以此向他示警?这个推测,让冥夜对天欢的观感产生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若真如此,那天欢并非变得不可理喻,反而是……在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维护玉倾宫,或者说,维护他?尽管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有些荒谬,但眼前的“证据”却似乎指向这个方向。他将更多的怀疑,投向了桑佑。桑佑,那个看似温润如玉的墨河王子,究竟在暗中谋划什么?竟能让天欢和整个腾蛇族如此警惕,甚至不惜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向他示警?
墨河水府,桑佑几乎是同时接到了神域眼线拼死传回的最后一个消息:冥夜战神似乎获得了一份与腾蛇族有关的“证据”,直指墨河有异心!随后,那条眼线便彻底失去了联系。
桑佑手中的玉杯“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他脸色煞白,背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最担心的事情,似乎正在变成现实!冥夜果然在调查他,而且,还拿到了“证据”!这证据从何而来?腾蛇族!果然是腾蛇族在搞鬼!是天欢那个贱人!
恐慌与愤怒交织,几乎淹没了桑佑的理智。他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是低估了天欢,也低估了冥夜对腾蛇族信息的重视程度。如今,冥夜手握“证据”,会对墨河采取什么行动?他会相信腾蛇族的一面之词吗?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桑佑猛地站起身,在水晶宫内焦躁地踱步。他必须自救,必须挽回在冥夜心中的印象!
如何挽回?解释?否认?在“证据”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视线,祸水东引!对,祸水东引!将冥夜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到天欢和腾蛇族身上!要让冥夜相信,这一切都是天欢的阴谋,是腾蛇族为了排除异己、重新独霸玉倾宫而设下的圈套!他立刻召来最信任的幕僚,紧急商议。他们开始精心编织一份“密报”,内容直指腾蛇族近期暗中调动力量,囤积战略物资,其圣女天欢更是在玉倾宫内修炼某种禁忌秘术,意图不轨。这份“密报”,将通过一个绝对隐秘、且与墨河明面上毫无关联的渠道,送往冥夜手中。
桑佑不知道的是,他此刻的困兽之斗,他这“祸水东引”之计,恰恰完全落入了天欢早已为他编织好的罗网之中。
当冥夜几乎同时收到那份指向墨河“异动”的残破玉符,以及另一份来源神秘、指控腾蛇族“意图不轨”的密报时,他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两份信息,互相矛盾,却又仿佛都言之凿凿。
一份来自腾蛇族内部(他如此认为),示警墨河。
一份来源不明,但直指腾蛇族。
是腾蛇族贼喊捉贼?还是墨河倒打一耙?
冥夜站在殿宇的高处,俯瞰着脚下翻涌的云海,目光锐利如鹰。他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而搅动这漩涡的,似乎正是那两个看似对立的势力——天欢与桑佑。
他们究竟谁在说谎?或者……都在说谎?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冥夜不再轻易下结论。他命令沧溟,对双方进行更严密、更隐蔽的监控。他要知道,天欢究竟在修炼什么?腾蛇族究竟在囤积什么?桑佑又在恐惧什么?
他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自己,似乎也成了网中的一部分。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他极其不悦,也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警惕与……战意。
玄冥阁内,天欢通过暗影卫,清晰地感知到了冥夜更加审慎的态度,以及桑佑那徒劳的、试图反咬一口的举动。
她轻轻摇动腕间的溯光金铃,铃声清越,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冥夜,你终于开始认真看待这场游戏了么?不枉我为你和桑佑,精心准备了这互相撕咬的舞台。”
“而桑佑……”她眼中紫芒一闪,杀意凛然,“你这绝望的反扑,不过是加速了你和整个墨河的灭亡进程。你送上的那份‘密报’,正好成为我下一步,将你彻底钉死的……最后一块砖石。”
她摊开手掌,玄冥真火在掌心升腾,幽紫的光芒映照着她绝美而冷酷的容颜。
“下一步,该让这看似平衡的猜忌,彻底倾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