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河之水,自此失去了往日的澄澈与安宁,被一层无形的恐惧与压抑笼罩。王子桑佑被冥夜亲自押赴上清神域,打入森严天牢的消息,如同最刺骨的寒流,席卷了水族的每一个角落。水域被战神亲卫封锁,昔日往来穿梭的流光水影尽数消失,只剩下死寂,以及潜藏在死寂之下,即将喷发的绝望与愤怒。
玉倾宫内,天欢却仿佛置身于风暴眼中,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那极致的平静。她不再需要频繁下达指令,暗影卫与腾蛇族机体已然开动,按照她既定的方略运转。她如今要做的,是等待,是如同最高明的猎手般,揣摩猎物濒死前的每一次挣扎,并准备好给予最终、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墨河水府深处,一间布满隔绝结界的密室内,公主桑酒已然哭成了泪人。她纤细的身躯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往日灵动的眼眸此刻红肿不堪,只剩下滔天的恨意。
“兄长……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对待兄长!对待我墨河!”她声音嘶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
在她面前,几位忠于王子的老臣面色惨淡,唉声叹气。
“公主,如今水域被封锁,消息不通,王子殿下身陷囹圄,生死未卜……我等,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一位龟丞相老泪纵横。
“冥夜!定是那冥夜听信了谗言!”桑酒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还有天欢!那个恶毒的女人!一定是她!是她陷害兄长!”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女性的直觉,以及兄长之前对玉倾宫内部“不合”的担忧,让她瞬间将矛头指向了那个她从未正面交锋,却早已视为情敌和障碍的腾蛇圣女。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桑酒猛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我要去上清神域!我要去见冥夜!我要向他揭发天欢的真面目!我要救出兄长!”
“公主不可!”老臣们大惊失色,“如今神域形势不明,冥夜战神正在盛怒之下,您此时前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啊!”
“难道就在这等死吗?”桑酒尖声道,泪水再次涌出,“兄长在受苦!墨河在遭难!我身为墨河公主,岂能龟缩不出!”
她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一丝源于对冥夜那隐秘而执着的倾慕。她不相信,那个如皎月清风般的战神,会真的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或许,他只是被天欢蒙蔽了?只要她亲自去解释,去哀求,他一定会明察秋毫,还兄长和墨河一个清白!
这愚蠢的、基于幻想的勇气,驱使着她做出了决定。
当夜,桑酒利用自己对墨河结界的熟悉,以及水族与生俱来的隐匿天赋,悄悄避开外围监视的神将亲卫,化作一道极其微弱的水色流光,拼尽全力,朝着上清神域的方向遁去。
她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早已通过暗影卫布下的、与水域环境融为一体的监测法阵,清晰地呈现在了玄冥阁的水镜之中。
“她来了。”
天欢看着水镜中那道艰难穿越封锁线,义无反顾冲向神域的微弱流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完美的弧度。那双淡紫色的眼眸中,没有意外,只有一种看到猎物终于按捺不住、自投罗网的残酷满足感。
桑酒的选择,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前世的桑酒,便是这般看似柔弱,实则内里执拗甚至偏执的性格。为了她在意的人(冥夜,桑佑),她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但也正是这份不顾一切的“勇气”,往往最容易被人利用,成为推向深渊的最后一把力。
“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小蚌精。”天欢轻声嗤笑,“也好,省得我再费周章去引你出来。”
她并未采取任何拦截行动。相反,她命令暗影卫:“放她进来。不必阻拦,只需确保她的行踪,始终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她要让桑酒“顺利”地抵达上清神域,让她亲眼看到兄长的困境,让她去直面冥夜的冷酷,让她在希望彻底破灭的绝望中,做出更不理智的举动。唯有如此,她才能有更充分的理由,将这个前世用冰晶刺穿她喉咙的女人,也一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冥夜那边,”天欢转向另一枚传讯玉简,“将桑酒公主私自逃离墨河、正前往神域的消息,‘悄悄’透露给沧溟神将。记住,要显得是我们‘意外’截获了墨河的传讯。”
她要让冥夜提前知晓桑酒的到来,让他有所准备,也让这场即将到来的会面,更加充满变数和……火药味。
数日后,风尘仆仆、灵力几乎耗尽的桑酒,终于抵达了上清神域边缘。她甚至来不及整理仪容,便直奔冥夜的神殿而去。
然而,她连冥夜的面都未能见到。
神殿之外,沧溟神将率领一队亲卫,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她。
“桑酒公主,战神有令,墨河之事未有定论前,墨河任何人不得踏入神殿半步。请回吧。”沧溟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转圜余地。
“我要见冥夜战神!我有冤情要禀报!是关于天欢圣女的!是她陷害我兄长!”桑酒激动地喊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见犹怜。
可惜,沧溟丝毫不为所动:“圣女之名,岂容你肆意污蔑?公主,若无确凿证据,还请慎言。否则,恐罪加一等。”
“让我见他!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只要一面就好!”桑酒几乎要跪下去,所有的骄傲在兄长的安危面前,都已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神殿大门缓缓开启,冥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一身银甲,气质清冷如月,只是看向桑酒的眼神,再无往日(或许只是桑酒想象中的)的温和,只剩下审视与疏离。
“桑酒,”他开口,声音如同寒泉击石,“你私自离开被封水域,可知已是触犯天规?”
“冥夜战神!”桑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上前几步,却被亲卫拦住,只能泪眼婆娑地仰望着他,“我兄长是冤枉的!是天欢!是她设计陷害!她嫉妒我……她定然是嫉妒我能常伴战神左右,所以才用如此毒计害我兄长,欲毁我墨河!求战神明察!还我兄长清白!”
她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试图用“嫉妒”这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来打动冥夜。
然而,冥夜闻言,眉头却蹙得更紧。他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指责天欢因嫉妒而陷害的桑酒,心中反而升起一丝厌烦。在他获得的“证据”面前,桑酒的指控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更像是一种狗急跳墙的攀咬。
“证据确凿,本君亲眼所见,岂容你空口白牙便能推翻?”冥夜语气转冷,“天欢圣女纵有不是,亦非你所能妄加指责。桑酒,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君不念旧情,将你与你兄长一同论处!”
“旧情?”桑酒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冥夜那冰冷的容颜。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被他口中那冰冷的“旧情”二字,击得粉碎。
他竟如此维护天欢?甚至不愿听她一句辩解?在他心中,自己与墨河,究竟算什么?
一股彻骨的寒意与绝望,夹杂着被辜负、被轻视的怨恨,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
桑酒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冥夜的神殿,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偶人。她漫无目的地在神域边缘徘徊,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满腔无处宣泄的恨意。
她恨冥夜的冷酷无情!
她恨天欢的毒如蛇蝎!
她恨这世道的不公!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高耸的玉倾宫,以及宫中那个她认定的罪魁祸首——天欢,冷冷地注视着。
玄冥阁内,天欢收回了望向水镜的目光。镜中桑酒那绝望而扭曲的面容,让她感到一种近乎愉悦的满足。
“希望破灭的滋味,如何?”她轻声问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对象。
桑酒对冥夜的幻想彻底破碎,这很好。一个陷入绝望和仇恨的女人,会比任何时候都更容易操控,也更容易……毁灭。
天欢知道,桑酒不会就此罢休。她一定会想办法救桑佑,而救桑佑,在她看来,唯一的途径就是扳倒自己这个“陷害者”。她会怎么做?联系墨河旧部?寻找所谓的“证据”?还是……铤而走险?
无论她选择哪一条路,都早已在天欢的计算之中。每一条路的尽头,都通往她为桑酒和整个墨河准备好的,名为复仇的炼狱。
“来吧,我亲爱的小蚌精。”天欢指尖燃起一簇幽紫的玄冥真火,火焰跳跃着,映照出她眼底深沉的杀机,“让我看看,被逼到绝境的你,还能演出怎样一场……令人愉悦的悲剧。”
她缓缓闭上眼,开始调动体内的力量,玄冥珠在她识海中缓缓旋转,与整个玉倾宫的古老结界产生更深层次的共鸣。她在积蓄力量,也在调整状态,准备迎接下一场,更酣畅淋漓的狩猎。
玉倾宫外的云海,翻涌得愈发剧烈,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哭嚎。风暴,即将升级。而天欢,已然做好了吞噬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