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微光

夜深人静，辰荣军营主帐内，只余一盏兽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将少女盘坐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天欢闭目凝神，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关于灵力运转的轨迹如同星辰碎片，散乱却顽固地存在着。她尝试着，如同一个初次学步的婴孩，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丹田深处那丝微弱得几乎随时可能熄灭的银色灵力。

起初，灵力运行得极其滞涩，如同在干涸龟裂的河床上艰难前行，每推动一丝，都伴随着经脉传来细微的刺痛与空虚感。这具凡躯，太过孱弱，与她记忆中那具能够承载玄冥真火、引动周天神力的神躯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然而，天欢的心志早已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与权谋倾轧中淬炼得坚如玄铁。她没有丝毫气馁，只是以惊人的耐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残缺的功法路线。汗水逐渐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她眉宇间唯有专注与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身体逐渐适应，或许是那源自血脉深处的传承本能开始真正苏醒，那丝银色的灵力终于不再像最初那般滞涩。它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的速度，沿着某些特定的、仿佛早已刻印在灵魂深处的路径流淌起来。

随着灵力的运转，天欢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空气中那些稀薄驳杂的灵气，开始被一丝丝地牵引、吸纳，透过肌肤毛孔，汇入那细弱的灵力溪流之中。虽然这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吸纳的灵气也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是在补充着她干涸的丹田！

更让她心神微震的是，在她全力运转那残缺功法之时，眉心那枚沉寂的蛇形纹路，再次若隐若现，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温热感。伴随着这温热感，她对于灵气的感知似乎变得敏锐了一丝，吸纳炼化的效率，也隐隐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提升。

这发现，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窥见了一线微光！尽管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难，但这证明了她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她血脉中的力量，并未因坠凡而彻底湮灭！

就在天欢沉浸在这初步成功的修炼中时，帐帘被无声地掀开。

相柳走了进来，手中拿着几个样式古朴的玉盒。他依旧是一身玄衣，银发垂落，面容冷峻，仿佛与这营帐的阴影融为一体。

天欢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那双紫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灯光下，比之前似乎明亮了一丝，少了几分初醒时的茫然，多了几分沉静的锐利。她看向相柳，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玉盒上。

相柳没有说话，只是将玉盒放在了她床榻边的矮几上。他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面静静躺着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有的通体碧绿如翡翠，散发着清凉的生命气息；有的则呈现火红之色，隐隐有流光转动，蕴含着精纯的火属性能量；还有一枚龙眼大小、呈暗紫色的果实，表面有着天然的云纹，药香内敛，却让人闻之神魂一振。

“这些灵药，药性温和，有助你固本培元，滋养经脉，可助你慢慢恢复灵力。”相柳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务。

天欢的目光扫过那些灵药。即便她记忆残缺，但那份属于上位者的见识与眼力却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她一眼便看出，这些灵药品相极佳，即便放在她模糊记忆中的上清神域，也算是不错的修炼资源。而在这灵气稀薄、资源匮乏的大荒，尤其是在一支挣扎求存的义军营地中，这些灵药的价值，可想而知。

他……竟然将如此珍贵的东西，给了她这个来历不明、甚至可能带来麻烦的“陌生人”？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细微的电流，悄然划过天欢冰冷的心湖。她习惯了算计、背叛、利益交换，习惯了以铁血手腕驾驭一切。无论是前世作为圣女，还是今生觉醒后肃清神域，她所处的世界，温情与无私是稀缺品，甚至是致命的弱点。

可相柳此举，显然不符合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利益计算。他图什么？她此刻力量微末，记忆全失，能给辰荣义军带来什么？还是说……他看出了她血脉的不凡，想要提前投资？

各种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但最终，天欢只是将这些疑虑压在了心底。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这份实实在在的赠予，这份在她最为虚弱无力之时伸出的援手，是确凿无疑的。

她抬起头，紫金色的眼眸直视着相柳，那目光深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瞬，流露出一种极为罕见的、名为“触动”的情绪。她没有说谢谢，那样的词语在她看来太过轻飘。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这些灵药，很珍贵。”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用一种带着承诺般重量的语气补充道：“你的心意，我记下了。”

相柳迎着她的目光，幽深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他并未回应她的“记下”，只是淡淡道：“尽快恢复，对你，或许也不是坏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离开了营帐，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帐内再次只剩下天欢一人。她看着矮几上那几盒散发着莹莹宝光的灵药，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伸出手，拿起那枚暗紫色的云纹果实。果实入手温润，内敛的药香沁人心脾。她没有犹豫，将其送入口中。

果实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精纯药力，如同甘霖般涌入她的四肢百骸，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与丹田。那因为强行运转功法而带来的细微刺痛感，在这股药力的抚慰下，迅速平息。原本如同涓涓细流般的灵力，仿佛得到了源泉补充，明显壮大了一丝，运转起来也更加顺畅。

天欢重新闭上双眼，引导着这股新生的力量，再次进入了修炼状态。

这一次，她的心境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依旧冰冷，依旧坚定，但在那坚硬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那几盒意外的灵药，和那个银发少年看似冷漠实则细心的举动，而悄然发生着改变。

信任依旧遥远，戒备不会放下。

但在这陌生而危机四伏的大荒，这一份来自“外人”的、不计代价的援助，如同一颗投入寒潭的石子，终究是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夜色更深，营帐内的灵力波动，却比之前更加稳定、更加有力。天欢的恢复之路，因为这几株灵药，终于踏上了第一个，坚实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