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五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被雨声吞没。
整座南桉私立高校像被泡在一缸冷茶里，窗玻璃外是灰得发亮的天空，雨脚像无数根银针，把校园的喧闹钉进地底。
顾凭抱着一摞“新生入学心理问卷”往行政楼跑。问卷被他用塑料文件袋包得严丝合缝，可裤脚还是溅满泥点。
他讨厌狼狈，更讨厌计划外——可沈灼就是计划外本身。
昨天夜里，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照片】
画面里，十四岁的自己捧着少年宫钢琴大赛金奖，笑得牙肉都露出来。
配文只有五个字：
——“找到你了。”
顾凭一夜没睡。
他必须把这张照片的源头掐断。
2
行政楼六层，档案室。
门锁是旧式铜芯，后勤大叔总把钥匙落在值班室。今天也不例外。
顾凭用校卡别开门缝时，指节发白。
屋里一股陈年纸灰味，混着雨水的潮腥。
“沈灼……沈灼……”
他默念这个名字，像在舌尖点一根火柴。
第七排，铁质档案柜。
标签“S-Z”下，一只牛皮纸袋厚得离谱，封口火漆是猩红色，像新鲜结痂。
顾凭伸手——
“私拆绝密档案，记大过，留校察看。”
声音贴着耳骨响起，潮湿、低哑，带着笑。
沈灼。
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校服外套被雨浇成半透明，水珠顺着锁骨滑进领口；
左手拎着那串后勤钥匙，右手把玩着顾凭昨晚刚丢的钢笔帽。
“小班长，”沈灼用脚尖带上门，“你担心我？”
顾凭背脊僵直，像被钢琴弦勒住脖子。
“我只是……履行职责。”
3
沈灼走近。
档案室灯光昏黄，灯泡滋啦滋啦响。
他指尖一挑，火漆碎裂，纸袋里的东西哗地滑出来——
转学证明：
【军属特招】钢印鲜红，像枪伤结痂。
心理评估：
“极端情绪操控倾向，建议隔离观察。”
照片：
十四岁的顾凭，少年宫舞台，金色奖杯；
照片另一半被撕掉，只剩他孤零零的笑。
顾凭的指尖开始发抖。
“你……为什么会有我小时候的照片？”
沈灼没答，只是用打火机点燃照片残片。
火苗窜起，照亮两人之间不足十厘米的距离。
“别急，”火光照得沈灼瞳孔像兽，“故事还长。”
4
照片烧成灰，落在档案室老旧木地板缝隙。
沈灼抬手，啪一声关掉灯。
黑暗里，只剩雨声与呼吸。
顾凭听见自己心跳，像坏掉的节拍器。
“跟我来。”
沈灼扣住顾凭手腕，掌心温度高得不正常，像贴着一块烧红的炭。
5
午夜十二点。
旧琴房在校区最北角，十年前封过一次，传闻里闹鬼。
门轴生锈，推开时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月光从破碎天窗漏进来，落在三角钢琴上，像一层薄霜。
琴盖开着，黑白键在月色里泛着冷光。
沈灼松开顾凭，径自坐下。
指尖落下，不是传闻里的《小星星》，而是一首顾凭十三岁写的《雨蚀》——
从未公开，只在笔记本里存在过。
旋律像生锈的刀，慢而准地割开记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尾音颤抖，像哭也像笑。
6
顾凭的背脊抵住墙，声音发干：
“你到底是谁？”
沈灼起身，一步步逼近，直到顾凭无路可退。
月光下，沈灼左腕有一道凸起的疤，形状像钢琴高音区的黑键。
“当年割腕的人，是我。”
他抓起顾凭的手，按在自己腕骨那道疤上。
皮肤下脉搏跳动，像困兽撞笼。
“你救过我一次，”
沈灼声音轻得像幻听，
“现在轮到我来救你。”
7
顾凭指尖触到疤痕边缘，像被烫到。
记忆突然闪回——
十四岁，少年宫后台，他曾在垃圾桶旁给过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孩创口贴。
男孩攥着一张被撕碎的钢琴谱，眼神像困兽。
创口贴是草莓图案。
男孩说：“我会还你。”
8
沈灼低头，吻落在顾凭掌心。
唇冰凉，带着铁锈味，像封存多年的秘密开封。
“顾凭，”
他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字母：
S。
9
暴雨停了。
琴房陷入死寂。
10
次日清晨，公告栏炸锅：
【高三（A）班顾凭、沈灼，因深夜滞留琴房，记警告一次。】
配图里，顾凭校服领口扣得一丝不苟，
沈灼的手却堂而皇之搭在他肩上，指间勾着那枚银色打火机。
11
第一节课下课，顾凭回宿舍。
刚进门，室友惊呼：“你抽屉里怎么有本《如何与反社会人格相处》？书皮还有血指印！”
同一时刻，教务处突击搜查。
沈灼枕头下，一把上膛的模型枪被没收。
枪柄贴着一张创口贴，草莓图案，边缘泛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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