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场

暴雨之后的星期天，整座学校像被拔掉电源的游乐园，铁门半掩，风穿过教学楼长廊，带着隔夜雨水的铁锈味。沈灼把顾凭约到游泳馆，理由是“补考救生实操”，可馆里一个人也没有，水面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灰色屏幕，连救生员的哨子都被锁进抽屉。顾凭站在池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泳裤的抽绳，指节发白——他不会游泳，档案里写着“对深水有持续性恐惧”，而沈灼知道这件事，比顾凭自己还早三年。

灯只开了一排，顶光从高处坠下来，把沈灼的锁骨照得锋利，像一条可以割腕的边。他弯腰，手指探进水里，搅出一个漩涡，然后抬头对顾凭笑：“脱。”声音不高，却带着理所当然的命令。顾凭没动，沈灼也不催，只是从泳池边的扶梯慢慢走下去，水面没过胸口时，他忽然整个人沉了下去，连气泡都没冒一个。十秒、二十秒、三十秒——顾凭的喉咙里迸出一声短促的“操”，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跳下去，冷水像无数根针扎进肺里，他胡乱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荡的水。就在恐惧即将炸开的瞬间，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来，稳稳地卡在他的喉结上，指尖带着泳池消毒片的苦涩味道。沈灼的声音贴在他的耳后，湿冷得像蛇：“抓到你了。”

顾凭呛了一口水，鼻腔火辣，却听见沈灼低低地笑，胸腔震动贴着他的背：“不会游泳的人，跳下来救我，你是不是傻？”他说得温柔，手指却顺着顾凭的锁骨滑到胸口，指甲刻意停在那颗因为恐惧而狂跳的心脏上，轻轻一压，像测试爆炸按钮。顾凭想推开他，可脚底踩不到底，只能死死抓住沈灼的手臂，指节陷入对方的皮肤，留下四道苍白的月牙。

沈灼带着他往深水区游，动作悠闲得像散步。水越来越深，灯在头顶晃成碎片，顾凭的呼吸开始乱，手指不自觉掐进沈灼的肩。沈灼却在这时忽然转身，面对面地抱住他，腿缠上他的腰，把人整个托出水面。顾凭大口喘气，睫毛上挂着水珠，看不清沈灼的表情，只听见对方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别怕，我教你。”下一秒，沈灼就吻了上来，带着氯味的舌尖撬开牙齿，像强行灌进一口温水，顾凭条件反射地吞咽，却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哽咽的颤音。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沈灼却在他下唇咬了一口，尖锐的疼痛让顾凭瞬间清醒。沈灼退开一点，拇指抹过他唇上的血丝，眼神亮得吓人：“疼吗？”顾凭没回答，沈灼就笑，拉着他往泳池边游，动作快得像逃命。到了扶梯旁，沈灼先爬上去，水从他身上滚落，像大片碎玻璃。他弯腰，朝顾凭伸出手，掌心向上，手腕内侧那道疤被水泡得发白，像一条裂开的缝。顾凭抓住那只手，借力上岸的瞬间，沈灼忽然用力一拽，顾凭整个人跌进他怀里，额头撞上对方的锁骨，疼得眼前发黑。

更衣室里空无一人，长椅冰凉，沈灼把顾凭按在上面，膝盖顶开他的腿，手指顺着他的脊椎往上滑，停在后颈的棘突上，轻轻一捏，顾凭就僵住了。沈灼的呼吸落在他耳后，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你吗？”不等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十四岁那年，少年宫后台，给我一张草莓创可贴，让我别哭。我那天其实没哭，我只是想看你把创可贴撕开时，会不会也给我一块。”他的手指绕到顾凭前面，指尖勾住泳裤边缘，轻轻一扯，橡皮筋弹回皮肤的声音在空旷的更衣室里脆得吓人。

顾凭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嘶哑：“够了。”沈灼停下动作，却没有收回手，只是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缠。良久，他低笑一声，退开半步，从更衣柜里拿出一条干燥的浴巾扔给顾凭：“擦擦，别感冒。”语气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顾凭用浴巾裹住自己，才发现上面绣着小小的字母——S·Z。他抬头，沈灼已经穿好衣服，背对着他整理背包，动作利落得像刚才那个近乎失控的人从未存在。

走出游泳馆时，天已经黑了，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像被谁按下了延迟播放键。沈灼走在前面，影子被拉得很长，顾凭跟在后面，脚步还有些虚浮。快到宿舍楼下时，沈灼忽然停下，转身把一个东西塞进顾凭手里——是那片金属，泳池里咬到他牙齿的那片，0927的背面多了一行新刻的字：深水区，下一次。顾凭攥紧那片金属，掌心被边缘硌得生疼，却听见沈灼用近乎温柔的语气说：“晚安，小班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里，背影很快就被路灯吞没。

顾凭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那串数字，0927——他的生日。他忽然意识到，这场看似随意的“补考”，从一开始就是沈灼精心设计的陷阱，而他不仅跳了，还差点溺死在那双含笑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