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衣绳上的风

台风过境后的第一个晴天，阳光把沙滩晒得发烫。

晓寻蹲在院子里翻晒受潮的课本，忽然听见许光野在扯晾衣绳。他站在两棵椰子树中间，把绳子拉得笔直，木夹子在手里晃出细碎的响。“过来搭把手。”他朝她喊。

晓寻跑过去时，他正把一件白衬衫往绳上挂。风忽然窜过来，衬衫下摆鼓成个小旗子，带着他身上惯有的檀木香，扫过晓寻的脸颊，像只调皮的手。

“抓着这边。”许光野按住衬衫领口，让她扯着袖口。布料被拉得绷紧，晓寻看见他虎口的茧蹭过纽扣，把那颗米色的扣子磨得发亮。

“这衣服穿了三年。”他忽然说，指尖捏着衬衫口袋的边角，那里有个小小的破洞，“上次去山里写生，被树枝勾的，一直没补。”

晓寻盯着那个破洞看——她的校服袖口也有个洞，是刷题时铅笔戳的，妈妈以前总说“等周末给你补”，可周末来临时，家里已经只剩她一个人了。

“我会补。”话出口时，她自己都愣了。

许光野挑了挑眉：“哦？我们晓寻还会针线活？”

晓寻没理他，转身回屋找针线盒。那是许光野的针线盒，里面的线团缠得歪歪扭扭，顶针上锈了个小坑。她坐在台阶上穿线，线头总也穿不进针眼，急得鼻尖冒汗。

“要沾水。”许光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个喷壶，往她指尖的线头喷了点水，“这样就好穿了。”

他的指尖离得很近，晓寻能感觉到他呼吸里的薄荷味——是早上刷牙用的薄荷牙膏，混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香。线终于穿进针眼，她低下头补洞，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没爬直的蚯蚓。

“比我强。”许光野蹲在她旁边看，“我上次补袜子，把脚趾头缝成了个疙瘩。”

晓寻忍不住笑出声，针差点扎到手指。她忽然发现，他晾在绳上的画具袋也湿了，帆布面上印着片深色的水渍，像幅没画完的海。“你的画没事吧？”

“没事，”他往屋里瞟了眼，“速写本裹了塑料袋，颜料管拧紧了就行。”他顿了顿，指着晾衣绳上的衬衫，“其实旧衣服挺好，破了补补还能穿，像老朋友。”

晓寻补完洞，把衬衫重新挂回绳上。风又吹过来，衬衫和旁边的蓝裙子撞在一起，发出“哗啦”的响，像在聊天。她忽然想起镇上的老裁缝铺，橱窗里挂着件洗得发白的婚纱，老板娘说那是她年轻时穿的，补了七次，还能看出当年的样子。

“要不要晒被子？”许光野忽然问，“今天太阳足，晒过的被子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两人把被褥抱到院子里，摊在竹架上。晓寻拍打着被芯，扬起的灰尘在阳光下跳舞，呛得她打了个喷嚏。许光野递过来瓶水，瓶盖已经拧松了，“慢点拍，灰尘都钻你鼻子里了。”

中午吃饭时，晾衣绳上的衣服被晒得鼓鼓的。白衬衫的破洞处，那圈歪歪扭扭的针脚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像个害羞的勋章。晓寻扒着饭，忽然发现许光野总往晾衣绳那边瞟，嘴角抿着点藏不住的笑。

下午，晓寻在书桌前做题，忽然听见院子里有动静。趴在窗台上看，许光野正把她的校服往绳上挂，动作笨手笨脚的，像在摆弄什么易碎品。风掀起校服的衣角，露出袖口那个小小的铅笔洞——他居然也给补上了，针脚比她补的还歪，却看得人心里发软。

傍晚收衣服时，许光野把叠好的白衬衫递给她，口袋里鼓鼓的。晓寻掏出来一看，是颗奶糖，草莓味的，糖纸皱巴巴的，像被捏了很久。

“镇上张婶给的，”他挠了挠头，“说小姑娘都爱吃这个。”

晓寻把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来。晾衣绳在晚风中轻轻晃，木夹子碰撞的声音，像谁在数着日子。她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就像这晾在绳上的衣服，破了没关系，补补就好；潮了也不怕，晒晒太阳，就会染上阳光的味道。

就像她和他，慢慢靠近的样子，不急不慌，却被风悄悄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