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第一个晴天,许光野推着辆旧自行车出门,后座绑着个蓝色的充气游泳圈,像只圆滚滚的海豚。
“去不去码头?”他拍了拍车座,阳光把他的影子钉在地上,“张婶说今天退潮早,浅滩能摸到小螃蟹。”
晓寻正坐在竹椅上翻杂志,封面上的海和窗外的海重叠在一起。她抬头时,看见游泳圈上沾着片干海藻,是上次落在沙滩上的,被许光野捡回来洗干净了。“要带泳衣吗?”她故意逗他,看他耳尖发红的样子。
“穿旧T恤就行。”他转身去拿水桶,声音有点飘,“浅滩水不深,就是踩踩水。”
码头的浅滩果然像片铺开的碎镜子,阳光照在水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晓寻踩着水往前走,凉鞋陷进软沙里,发出“咕叽”的响。许光野跟在她身后,手里的水桶晃悠着,里面放着两只小铲子,是镇上杂货店买的,塑料柄上还印着褪色的卡通图案。
“你看这个!”晓寻忽然弯腰,从水里捞出只指甲盖大的小螃蟹,青灰色的,爪子还在张牙舞爪。
许光野刚凑过来,小螃蟹“啪嗒”掉回水里,溅了他一脸水珠。他抹了把脸,笑出眼角的纹:“你比它还机灵。”
两人在浅滩上追着小螃蟹跑,裤脚很快湿透了,贴在腿上凉丝丝的。晓寻跑得急,被块礁石绊了下,往水里倒的时候,许光野伸手捞住她,两人一起摔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头发,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像幅被打湿的画。
“你看你。”晓寻笑着去捋他的头发,指尖碰到他的额头,烫得像被阳光晒过的石头。许光野的手还揽在她的腰上,隔着湿透的T恤,能摸到她后背的脊椎,像串小小的贝壳。
两人忽然都不动了。
浪头轻轻晃着,把他们往岸边推了推。晓寻的鼻尖碰到他的锁骨,闻到他身上的海水味,混着淡淡的松节油香。她想起那个漏雨的夜晚,他后腰的疤;想起画室里沾着颜料的指尖;想起沙滩上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原来那些细碎的瞬间,早就像浪花一样,一层层漫过了心底。
“晓寻。”许光野的声音在浪声里发颤,像怕被风吹走。
“嗯?”她的声音也很轻。
“成绩出来那天,我说带你去看日出……”
“好啊。”晓寻没等他说完就应了,手指轻轻攥住他湿透的衣角,“等你忙完画展。”
许光野忽然笑了,低头时,额前的水珠滴在她的脸上,凉丝丝的,像个温柔的吻。远处的渔船鸣着笛驶过,浪声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揉碎了,混在咸腥的风里,变成只有他们能听懂的回声。
傍晚回家时,两人的裤脚还在滴水,桶里装着半桶小螃蟹和贝壳,像装了个小小的海。路过镇口的冷饮摊,许光野买了两支绿豆冰棒,纸包装上的水珠渗到手里,黏糊糊的。
“你看。”晓寻举着冰棒,指着他胳膊上的印子——是刚才在水里蹭到的沙痕,像条歪歪扭扭的海岸线,“这才是真正的‘章’。”
许光野低头咬了口冰棒,绿豆沙沾在嘴角,被晓寻伸手擦掉了。他的耳尖又红了,像被夕阳染过的贝壳。
夜里,晓寻把今天捡的贝壳倒在桌上,挑出最圆的那块,用红绳串起来,和手腕上的那串系在一起。两串贝壳轻轻撞着,发出细碎的响,像在重复傍晚浪声里的那句“好啊”。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却好像没那么吵了。晓寻摸着腕上的贝壳,忽然觉得这个暑假很长,长到足够他们一起踩遍所有浅滩,数完所有星星,把那些藏在浪花里的心事,慢慢说给对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