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宋府大门大开，迎亲队伍的唢呐声先一步撞破晨雾。宋安时一身大红喜服，骑在披红挂彩的白马上，腰间玉带系得端正，却总忍不住抬手拽拽领口——昨夜试了三次，还是觉得不如寻常衣裳自在。

队伍行至许家巷口，早有许家小厮候着，笑着往宋安时手里塞了个红包：“宋少爷，里头可等着呢。”他刚要迈步，门内忽然传来丫鬟们的笑闹声：“答对谜题才让进！”

宋安时挑眉，听着“‘洞房花烛夜’的上一句是什么”的问题，耳根微热，却还是朗声道，

宋安时金榜题名时。

惹得门内一阵哄笑，才算得了放行的准话。

跨进许家门槛时，他瞥见堂屋正中的喜案，案上烛火明明灭灭，映得“囍”字红得发亮。

许如愿被红盖头遮着，端坐在炕沿，身边围着几个送亲的姐妹。他按规矩递上红绸花，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两人都顿了顿，又飞快收回。

“新娘子上轿咯！”喜娘高唱着，丫鬟们簇拥着许如愿起身，她踩着红毡走得稳当，盖头下的视线却不自觉往宋安时方向偏——他今日穿的大红喜服，领口滚着圈金线，绣着细密的缠枝纹，随着他微微前倾的动作，衣襟上暗绣的龙凤呈祥纹样若隐若现，倒比她想象中顺眼得多。腰间玉带束得周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到了宋府门前，喜娘搀扶着许如愿下轿，跨火盆时，宋安时悄悄往她那边挪了半步，怕她被火星烫着。

拜堂时，“夫妻对拜”的唱喏声落下，他望着红盖头下那抹纤细的身影，忽然觉得红绸花的穗子扫过手背，痒丝丝的。

送入洞房后，宋安时被亲友拉着去前厅敬酒，三杯酒下肚，耳尖更红了。他频频往新房方向望，表哥打趣：“急着见新娘子？”

宋安时才、才没有！

他梗着脖子否认，却在宴席过半时，借故溜到新房外，听见里面伶仃正和许如愿说笑话，她的笑声脆生生的，像檐角的风铃。宋安时让人送了糕点进去，自己却没进去，吩咐后便走了。

晚上，宋安时被表哥半扶半推地往新房走，一路踩着满地的花生桂圆，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鼻尖萦绕着酒气，混着院里飘来的桂花香，倒生出几分说不清的暖意。

“新娘子可等着呢……”表哥的笑声在耳边晃悠，他挥了挥手想让对方走开，却差点自己绊倒，踉跄着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屋里的许如愿闻声抬头，就见宋安时扶着门站在那里，红袍的领口歪着，头发也有些乱，平日里清明的眼睛此刻蒙着层水汽，像含了两汪浅酒。

他望着她，忽然咧开嘴笑了，露出点孩子气的傻气：

宋安时你……你怎么不等我就掀盖头了？

许如愿没回答，刚要起身，他已经摇摇晃晃走过来。

桌上摆着两只描金红盏，里面盛着琥珀色的合卺酒，被烛火映得泛着暖光。

伶仃刚关上门退出去，宋安时就伸手端起一杯，另一只手却在碰到杯沿时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规矩，转而递给许如愿。他指尖微颤，与她的手轻轻碰了下，两人都像被烫着似的缩回，酒盏却稳稳递到了她手里。

宋安时喝……喝了这个，我们就是夫妻了。

他声音有点哑，自己也端起剩下的那杯，手臂绕过她的臂弯时，红袍的袖子扫过她的手腕，痒得她缩了缩。

许如愿低着头，能看见他交叠过来的手臂，袖口绣着的金线在烛火下闪闪发亮。她屏住呼吸，跟着他仰头，酒液滑入喉咙，带着点微甜的涩，像极了此刻乱哄哄的心绪。

杯沿分开时，他的目光落在她沾了点酒渍的唇角，喉结动了动。许如愿慌忙别过脸，却听见他低低地笑了声，带着点酒气的热意，拂在她耳边：

宋安时有点甜。

空杯被随手放在桌上，发出轻脆的碰撞声。宋安时的目光还落在许如愿的唇上，方才那点酒渍像颗小小的朱砂，灼得他心口发紧。

他往前挪了半步，红袍的下摆扫过床沿，带起一阵微不可闻的风。许如愿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混着酒意的温热，比合卺酒更让人脸热心跳。她攥着裙摆的手指紧了紧，想往后退，却被床沿抵住了小腿。

宋安时许如愿……

他低低地唤她的名字，声音哑得像蒙了层雾。

许如愿刚吐出一个字，就见他俯身凑了过来。

呼吸间的酒气混着淡淡的松木香漫过来，他的影子将她完全罩住，眼睫上沾着的细碎酒珠几乎要落在她脸上。他盯着她的唇，喉结轻轻动了动，带着点不稳的急切，一点点往前倾。

许如愿的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闭上眼的瞬间，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唇。那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眉骨上的细汗，却迟迟没有落下。

宋安时突然清醒了些，许如愿便忽然感觉到肩上一沉——宋安时的头毫无预兆地靠了过来，呼吸瞬间变得绵长，像是睡着了。

她愣了半晌，才试探着推了推他：

许如愿宋安时？

没回应。只有温热的呼吸打在她颈窝，带着点痒意。

许如愿无奈，只能撑着他的胳膊往床边挪。他看着清瘦，压在身上却沉得很，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半扶半拖到床上，累得额头沁出细汗。

她替他盖好薄被，看着他睡着时仍微微蹙着的眉，犹豫了半晌，她终是在床沿外侧躺下，尽量离他远些，红烛的光透过眼缝，在帐顶投下晃动的影。

许如愿双手交叉，睡得端端正正，可心脏剧烈的跳动暗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忽然动了动。许如愿屏住呼吸，假装熟睡，却感觉到他悄悄翻了个身，距离一点点靠近。她的心跳又乱了，正紧张着，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然后身边人又重新躺下了，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许如愿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却始终没敢睁眼。帐外的红烛燃了又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锦被上缠成了团，像无法松开的死结。

本章完

成婚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