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或者说，是太过疲惫，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
林浅浅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唤醒的。
睁开眼，入目是灰扑扑、带着陈年污渍的帐顶，空气里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陈旧霉味。她被安置在王府最偏僻的揽月轩，名字风雅，实则就是个冷宫。
“王妃，该用早膳了。”
两个粗使丫鬟端着托盘进来，看她的眼神活像在看什么脏东西，托盘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哐当”一声。
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米粒屈指可数的粥，一碟蔫巴巴、不知放了多久的咸菜，还有两个又干又硬、能当石子儿砸人的馒头。
这就是堂堂煜王妃的早膳。
林浅浅心里非但没气，反而乐了。
好家伙，宅斗经典开局，下马威套餐，虽迟但到。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用手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这几个下人。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像个挑剔的评委，在心里挨个给她们的演技打分。
嗯，这个撇嘴的，表情太刻意，像是刚学的，负分滚粗。那个眼观鼻不观心的，有点道行，勉强给个六十分及格。
角落里，昨天那个张嬷嬷抱着手臂，如一尊冰冷的石像，冷眼看着这一切。
见林浅浅不吵不闹，只当她是吓破了胆，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她踱步上前，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凑近了，声音里的轻蔑和优越感不加掩饰：“王妃娘娘，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说白了，您不过是个会走路的**血袋子**，要懂得自己的本分。”
血袋子？
林浅浅眼睫猛地一颤，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锥子，精准地刺中了她昨夜最深的恐惧和屈辱。那被扼住脖颈的窒息，手腕被划开的刺痛，还有秦玦那双绝望凶兽般的眼睛，一瞬间全都涌上心头。
很好，关键词触发成功。老东西，你成功惹到我了。
下一秒，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林浅浅猛地抬手，一把掀翻了整张桌子！
“哗啦——哐啷！”
瓷碗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伴随着她石破天惊的哭腔，响彻整个院落。
“来人啊！杀人啦！有人要谋害王爷啊！”
她没骂张嬷嬷，甚至没多看她一眼，而是冲着门口，哭得钗环散乱，梨花带雨，那叫一个我见犹怜，肝肠寸断。
闻声赶来的侍卫首领魏风刚带人冲进院子，就看到新王妃指着一地狼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煜王府，就是这么照顾王爷的‘命’的吗？！”
她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饱含着滔天的悲愤和委屈。
魏风眉头紧锁，他是秦玦的心腹，脑子里只有秦玦的安危。昨夜王爷失控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个女人……是唯一的解药。
林浅浅见状，眼泪说来就来，逻辑却清晰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我吃的是残羹冷炙，住的是漏风的破屋，你们让我怎么保持心情舒畅？我心情郁结，气血不畅，血液里就会生出郁气！你们是想让王爷喝我这带毒的血吗？！”
她往前一步，纤细的手指发着抖，声泪俱下地指控着在场的所有下人：“还是说……你们这些人，早就盼着王爷早点死，好另寻高就？！”
“你、你血口喷人！”张嬷嬷的脸瞬间由白转青，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是要死人的！
魏风的脸色也彻底变了。
他可以不把这个王妃放在眼里，但他绝不能拿王爷的命去赌。这女人说的话虽然咋咋呼呼，却句句都踩在王爷的命脉上！他脑中闪过王爷昨夜的命令：“护好她，比护好本王更重要。”
林浅浅见火候已到，立刻收了三分眼泪，拿出七分“恃宠而骄”的威风，活脱脱一个被宠坏了的刁蛮王妃。
她纤纤玉指，直直指向脸色煞白的张嬷嬷。
“这个老奴才，公然称本妃为‘血袋子’，这是在羞辱我吗？不，这是在诅咒王爷的命源！藐视王妃，诅咒王爷，按王府的规矩，该当何罪？！”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命令：“魏统领，给我拖下去，掌嘴二十！让所有人都听听，这就是诅咒王爷的下场！”
“王妃！王府的规矩……”张嬷嬷还想挣扎。
“王爷的命，就是最大的规矩！”林浅浅直接打断她，凤眼一横，“还是说，张嬷嬷觉得，你的规矩比王爷的命还大？”
魏风心里权衡片刻，再不敢有丝毫怠慢，对着手下沉声道：“按王妃说的办。”
无论如何，保证“解药”的品质和稳定，是王爷的死命令。
两个侍卫上前，像拖一条死狗般架起瘫软的张嬷嬷就往外拖。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很快从院外传来，一下，又一下，夹杂着张嬷嬷压抑的闷哼。林浅浅知道，这二十下，魏风不敢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一刻，院内所有的下人都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足够了。她要的不是张嬷嬷的命，而是所有人的畏惧。
杀鸡儆猴，这只最肥的鸡，杀了。
风波过后，不到半个时辰，揽月轩焕然一新。
发霉的家具被抬走，换上了上好的金丝楠木桌椅；冰冷的床板上铺了三层松软的云锦被褥，散发着阳光和熏香的味道。一队队的丫鬟鱼贯而入，流水般送来的珍馐美味、华服珠宝、精巧摆件，几乎堆满了半个屋子。
林浅浅斜倚在铺着白狐软垫的贵妃榻上，翘着兰花指，捏起一块新出炉、还带着温度的桂花糕，慢悠悠地送进嘴里。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第一回合，惨胜？
不，是完胜。
她惬意地眯起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院中一个端着水盆路过的小丫鬟。
那丫鬟正低着头，在与另一个婆子擦肩而过时，手指飞快地在水盆边缘比划了一下。那个婆子，正是刚从外面回来的、脸颊高高肿起的张嬷嬷。
动作很小，一闪而过。
别人或许看不懂，但接受过特工训练的林浅浅，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手势。
那是“太子府”的暗号，意思是：计划有变，静待指令。
林浅浅心里猛地一凛，捏着桂花糕的手指顿住了。
呵，太子的人？
所以，刚才的下马威，不仅仅是下人们的拜高踩低，更是来自太子府的试探，甚至……是挑衅？
这煜王府，表面上是龙潭，底下还藏着个虎穴。前有疯批王爷要她命，后有政敌环伺，她这个“药引子”，简直是活靶子。
林浅浅缓缓咽下口中的桂花糕，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看来，想在这里活下去，光会“作”还不够，得更“作”，作到所有人都怕她，作到……成为秦玦那把刀最不敢碰触的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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