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桂花糕还留着一丝余香,但林浅浅的心却比那冷掉的茶水还要凉。
她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管事腰间的那个云纹记号。长生殿,太子府,煜王府……这三者之间,到底织了一张怎样密不透风的大网,而她,又在网的哪个位置?一个随时可以被舍弃的诱饵吗?
“王妃,您醒了?可要用些早膳?”贴身丫鬟春桃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
林浅浅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故意露出一圈淡淡的青黑,摆出一副备受折磨后虚弱不堪的模样,声音有气无力,仿佛风一吹就散:“什么时辰了?吵死了,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春桃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是奴婢的错。早膳备了您爱吃的芙蓉鲜虾饺,您看……”
“不吃!”林浅浅烦躁地一挥手,“没胃口。心口闷得慌,扶我出去走走,再待在这屋里,我就要发霉了!”
春桃一脸为难:“可是王爷吩咐了,您身上有伤,金贵着呢,不宜吹风……”
“金贵?”林浅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坐起身,冷笑一声,柳眉倒竖,音调陡然拔高,“是我的血金贵吧?怎么?本王妃在这王府里,连散个步的自由都没有了?还是说,你们一个个都盼着我早点伤口感染病死,好给你们王爷换个新的血袋子?”
这话说得又毒又刻薄,春桃吓得小脸惨白,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奴婢这就扶您出去!”
林浅浅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本宫不爽,全都遭殃”的表情。
她当然不是真的要散步,只是顶着“作精”的名头,行侦查之实。
她故意挑了条偏僻的、碎石子最多的路,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对了,昨天送桂花糕来的那个李管事,瞧着真是个八面玲珑的能干人。他平日里都在府里忙些什么?怎么以前没怎么见过?”
春桃不敢怠慢,连忙回话:“回王妃,李管事主要总管着府内采买和库房诸事,因着他懂些药理,后头那片药圃也归他打理。他平日多在后院忙碌,王妃您不常去,所以见得少。”
药圃?还懂药理?
林浅浅心头一动,脚下便不着痕迹地朝着那个方向拐去。
王府的药圃修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大概是疏于打理,显得有些荒芜。几垄药材长得稀稀拉拉,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腐败和泥土混合的气味。
这地方,倒是很适合干点见不得人的勾当。
林浅浅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忽然停下脚步,捂着胸口蹙眉道:“这什么味儿,熏得我头晕。”
她身子一晃,脚下故意踩上一颗圆滑的石子,整个人“哎哟”一声,以一个极其夸张又显得真实的姿态朝地上摔去。
“王妃!”春桃惊呼着去扶,却哪里来得及。
林浅浅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而她撑地的那只手掌,好巧不巧,正好按在一块尖利的碎瓦片上。昨天取血时留下的那个针眼大小的伤口,被精准地再次划破。
血珠,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比昨天更汹涌。
“毛手毛脚的!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扶我起来!”她冲着吓傻的春桃发作,借着起身的动作,手指看似随意地一弹,不着痕迹地将掌心一滴最饱满的血珠,甩在身旁一株叶片焦黄、眼看就要死透了的草药上。
那是一株“七星草”,她记得医书上说此草有凝神之效。
她被春桃连拉带拽地扶着站稳,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猛地定住了。
刚才那株半死不活的七星草,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那滴鲜血仿佛是无上仙丹,顺着叶脉迅速渗入。枯黄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内而外地泛起一层生机勃勃的嫩绿,原本因缺水而蜷缩的叶子也缓缓舒展开来,精神抖擞,仿佛从未经历过枯萎。
林浅浅的呼吸,瞬间停滞。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像是要跳出喉咙。她死死盯着那株草,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失血而产生了幻觉。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如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
她强压下心中的骇浪,对春桃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我房里把金疮药拿来!要最好的那种!要是留了疤,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打发走哭哭啼啼的春桃,她立刻快步躲到药圃深处一个无人角落。那里,长着一丛颜色诡异的深绿色藤蔓。
她认得,这是“断肠藤”,剧毒之物,触之皮烂,食之毙命。
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交织在一起,让她的指尖都在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血,充满了生命之力,能让枯草复生。那……如果将这股极致的“生”之力,注入到代表着极致的“死”的剧毒之物中,会发生什么?是相互抵消,还是……催生出更恐怖的怪物?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却又像一个致命的诱惑,让她无法抗拒。
她闭上眼,回想着那些医书毒经里的记载,将自己被送入王府的绝望、被当成药引的屈辱、以及对那些幕后黑手的憎恨,全部集中在精神里。她对着那藤蔓,挤出了指尖的第二滴血。
血珠滴落。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再任人宰割!我要你们,百倍奉还!
奇迹,或者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血珠触碰到藤蔓叶片的瞬间,仿佛热油泼进了冰水,“滋啦”一声轻响,那断肠藤的叶片,颜色瞬间由深绿转为墨黑,油亮得诡异。仿佛有生命一般,藤蔓顶端甚至渗出了几滴黏稠的黑色汁液,滴落在地,将泥土都腐蚀出一个个小坑。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不祥的、带着甜腥气的恶臭。
成功了!
林浅浅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掌。
原来,她的血,不单是救秦玦的良药,更是她杀人的剧毒。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抽血、躺在砧板上等待命运宣判的“药引”,她有了能刺穿这张大网的、最锋利的武器!
这股力量让她畏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挣脱枷锁、扼住命运咽喉的狂喜。
她迅速冷静下来,用帕子仔细擦干手上的血迹,抹去所有痕迹,将这个惊天秘密死死埋在心底。这是她最大的底牌,是她在这地狱般的王府里活下去的唯一依仗,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秦玦。
一个全新的、更加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飞速成型。
她整理好仪容,转身准备离开,一回头,瞳孔却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不远处的假山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嬷嬷,正和一个男人在鬼鬼祟祟地低声交谈。
那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虽然看不清脸,但他腰侧佩刀的样式,以及衣领上用金线绣着的、在阳光下微微反光的飞鱼纹样——
赫然是东宫太子府的贴身侍卫!
张嬷嬷不是太后派来“照顾”她的人吗?怎么会和太子府的人搅合在一起?
林浅浅的心,在经历了狂喜之后,又一次,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这煜王府,何止是龙潭虎穴,简直就是个筛子,四面八方都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