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人……
这个认知像一盆淬着冰渣的冷水,兜头浇灭了林浅浅刚刚燃起的全部狂喜和希望。
张嬷嬷是太后的人,却和太子侍卫私下接头。这煜王府里,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多少个主子?
她原以为自己是跳进了虎狼窝,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四面漏风,八方来敌,每一阵风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林浅浅迅速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非但没有立刻逃走,反而面色如常地转身,仿佛只是在药圃里随意逛了逛,被这幽静景色所吸引。她甚至还摘了一片薄荷叶,放在鼻尖轻嗅,姿态悠闲,动作娇憨,与平日里那个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娇气王妃别无二致。
她知道,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张嬷嬷已经看见她了。
从假山后绕出来,张嬷嬷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惊慌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她便换上了一副惯常的、皮笑肉不笑的恭谨表情。
“王妃娘娘好兴致,竟一个人来这偏僻的药圃赏玩。”
林浅浅懒懒地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用一方精致的手帕嫌弃地擦了擦根本没沾到灰尘的指尖,“怎么?本王妃去哪,还要写成折子跟你报备不成?”
“老奴不敢。”张嬷嬷嘴上恭敬,眼底深处却淬着一丝阴毒的冷光。
她自觉有太后和太子两方在背后撑腰,又见林浅浅这个蠢货身边竟没带一个下人,胆子顿时肥了起来。一个已经被榨干了价值的药引,一个失了清白、随时可能被王爷厌弃的棋子,死了也就死了。太子殿下那边,可还许了她不少好处。
走到一处通往水榭的台阶前,张嬷嬷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这石阶又高又陡,下面就是嶙峋的怪石,摔下去不死也得残。
“王妃,这台阶昨夜下了露,湿滑得很,您当心脚下,老奴扶您一把。”
说着,她便要上前,那双干枯的手像是鹰爪,已经做好了发力的准备。
.林浅浅心里冷笑一声,来了。这拙劣的演技,简直是对她这个专业演员的侮辱。
她故作不耐烦地一甩手,避开了张嬷嬷的触碰,“用不着你假好心,离本王妃远点!”
就在她抬脚,姿态傲慢地迈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身后的张嬷嬷忽然“哎哟”一声,整个人像是脚下拌蒜,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重重地朝她后背撞了过来!
这一撞势大力沉,裹挟着置人于死地的阴狠,显然是得了背后主子的授意,要她彻底沦为废人!
换作旁人,定会被这股力道撞得头朝下滚下十几级陡峭的石阶,不死也得摔个半残,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但林浅浅早有防备。她是谁?身经百战的社畜,玩的就是心眼!
在被撞上的刹那,她非但没有硬抗,反而顺着那股力道,在脑中飞速计算——角度、力道、落点!她发出一声极其夸张、足以划破天际的尖叫,整个人以一个看似失控、实则精准无比的角度向前扑倒。
“啊——!”
她甚至在倒地的过程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扭转身形,避开了头部和脏器的要害,精准地让自己的右边膝盖,重重磕在了一块她早就看好的、棱角最尖锐的青石上!
“咔哒。”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节错响,剧痛瞬间如同烟花般在脑中炸开!
“好疼!”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演得不错。”这是她冷静的灵魂在喝彩。
鲜血几乎是立刻就涌了出来,迅速染红了她月白色的裙摆,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触目惊心的红梅。
……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
空气凝滞如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秦玦一身玄色飞鱼服,身姿笔挺如松地立在殿中,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御案后,老皇帝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声音听不出喜怒,“秦玦,悬镜司近来行事,戾气太重。朕让你查案,不是让你把朝堂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秦玦面无表情,垂眸道:“为陛下分忧,清扫奸佞,臣,万死不辞。”
就在这时,一股毫无征兆的、钻心刺骨的剧痛,猛地从他右膝深处炸开!
那痛感尖锐得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穿透了骨头,再蛮横地搅动血肉,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骨骼错位的撕裂感!
“唔!”
秦玦喉间溢出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身形控制不住地剧烈晃动了一下。他那张永远冰封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老皇帝抬眼,正好看见他这一瞬间的失态,以及额角迅速渗出的冷汗。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猜忌和审视,悄然散去几分,转为一种了然和轻蔑。
看来,长生殿那所谓的‘长生蛊’,已经开始反噬,侵蚀他的筋骨了。
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废人,不足为惧。
皇帝的眼神变化,秦玦尽收眼底。但他此刻无暇顾及君心,所有的心神都被那股陌生的、霸道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滔天暴怒所占据。
这不是他的旧伤,也不是蛊毒发作的迹象。蛊毒是阴寒的、绵长的折磨,而这痛,是突发的、尖锐的、带着一种……仿佛源自另一个身体的鲜活感!
这是一种新的、被操控的痛苦!
长生殿!又是长生殿的鬼蜮伎俩!
身体失控的恐惧,被敌人玩弄于股掌的屈辱,让秦玦血液里潜藏的暴戾彻底沸腾。他眼底翻涌起骇人的红光,对长生殿的杀意,前所未有的炽烈。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杀意中,他脑海里竟毫无道理地闪过一张脸。
林浅浅那张又作又鲜活,总是气得他想杀人,却又莫名让他感到一丝安宁的脸。他想起了她滴落在他唇上的血,那股带着奇异生命力的温热。
这痛楚……为何让他联想到了她?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他需要她。他需要那个唯一能缓解他痛苦的“解药”,那个吵闹却能让他安睡的女人。
他绝不允许自己死,更不允许任何人,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她是他的!
王府里。
林浅浅抱着血流如注的膝盖,哭得惊天动地,嗓子都快喊哑了,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后。
“杀人啦!张嬷嬷要杀我!”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快去叫王爷!快去请太医!我要死了!”
她一边哭喊,一边透过泪水朦胧的眼角,冷静地观察着周围。下人们被这阵仗吓得乱作一团,张嬷嬷则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虚伪的焦急,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得计的阴冷。
成了。
一个瘸了腿的药引,一个残废的王妃,看她还怎么恃宠而骄!
林浅浅哭声一顿,在众人惊慌的目光中,抬起一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清澈无辜的眸子,死死看向一脸得意的张嬷嬷。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她对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缓缓露出了一个极轻、极冷的微笑。那笑容纯美又妖异,看得张嬷嬷心头莫名一寒。
很好。
下一个,就用你来试试我的“心毒”,到底有多毒。不知道我这充满生命力的毒血,滴进你那颗衰老腐朽的心脏里,会开出怎样绚烂的死亡之花呢?
笼中的金丝雀,已经磨好了她淬满剧毒的利爪,准备迎接第一位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