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浅是被额头上一片冰凉的触感惊醒的。
那感觉很奇怪,像一块冷玉贴在皮肤上,丝丝缕缕的凉意渗入,让她因失血而昏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在模糊中艰难聚焦,下一秒,一张放大版的、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就毫无征兆地撞了进来。
呼吸交缠,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他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小片阴影,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斥着暴戾与疯狂的眼眸,此刻近在咫尺,竟能看清里面清晰倒映出的、自己错愕的脸。
林浅浅瞬间石化。
我靠!什么情况?!
秦玦这个黑心老板,趁她昏迷搞什么美男计?以为用他的盛世美颜就能让她忘记加工资的事?让她忘记自己差点被他榨干血的仇?没门!窗户都没有!
她脑内弹幕还没刷完,秦玦已经察觉到她的苏醒,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直起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却掩不住他耳根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的可疑红色。
他背对着光,神色晦暗不明,出口的声音却依旧是那副冷冰冰、试图维持威严的调子。
“醒了?”
林浅浅眨了眨眼,大脑高速运转,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她虚弱地撑起半个身子,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王爷,你刚刚……是在偷看我睡觉吗?”
秦玦的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林浅浅再接再厉,故意歪着头,眼神里充满了“纯洁”的好奇:“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伤口又发作,开始发热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放点血,降降温?”
“……”
秦玦被她一句话堵得死死的,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这个女人,永远有本事用最无辜的表情,说出最能精准戳他肺管子的话。
他索性不再看她那张气人的脸,目光下移,落在了她缠着纱布的手腕上。那上面新渗出的点点血迹,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眼里,灼得他瞳孔一缩。
室内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秦玦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胸腔里翻涌着无数陌生的情绪——懊悔、暴怒、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命名的心疼。这些情绪堵在喉口,让他几乎失声。
他想问她,却又怕听到答案。
最终,他还是问出了那个林浅浅做梦都想不到的问题。
“……疼吗?”
这两个字很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沙哑,却像一道惊雷,把林浅-会计-浅-社畜脑子里所有关于“加工资”“算赔偿”“骂老板”的念头,炸得一干二净。
她准备好的所有台词,所有表演,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疼吗?
那个视人命如草芥,动不动就威胁要拧断她脖子,前不久还冷眼看她放血的秦玦,在问她疼不疼?
林浅浅看着他,第一次,她在他那双总是翻涌着疯狂与戾气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份陌生的、笨拙的,甚至带着点不知所措的认真。
她的心脏,毫无防备地漏跳了一拍。
见她呆呆地不说话,秦玦竟以为她是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抿紧薄唇,胸口那股陌生的灼痛感愈发强烈。他拿起旁边的药膏,拧开。然后,在林浅浅震惊的注视下,做出了一个让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举动。
他用修长的指腹,沾了一点清凉的药膏。那只握惯了刀剑、沾满了血腥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硬和迟疑。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沾着药膏的指腹,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边缘。
他的动作很轻,甚至有些笨拙生涩,仿佛在对待一件吹弹可破的稀世珍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腹下皮肤的温软细腻,与他常年练武的粗糙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让他心头一颤,力道下意识地放得更轻,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碎她。
指腹的微凉混着药膏的清香,和他指尖传来的、属于他身体的温度,一起透过皮肤,传递到林浅浅的四肢百骸。
这一次,她没有作妖,也没有推开他。
只是鬼使神差地,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像羽毛搔过心尖。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微妙。
秦玦给她上完药,正要如释重负地收回手,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柔软温热的小手抓住。
他浑身一震,猛地对上林浅浅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她笑得像只偷着腥的小狐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他耳中,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王爷,你心跳好快。”
轰!
秦玦的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瞬间涨红,如同被沸水烫到一般,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他霍然起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后退一步,丢下一句咬牙切齿的“胡说八道”,便转身快步离开,背影仓皇,甚至有几分狼狈地落荒而逃。
看着他“逃”走时差点撞到门框的背影,林浅浅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个疯批,原来还会害羞。
然而,笑容只维持了片刻,便缓缓收敛。
她垂眸,看向自己被细心上好药的手腕。药膏清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这熟悉的草药香,却让她猛然想起了另一股味道。
她很清楚,宫宴上的刺杀绝不简单。
那股在混乱中闻到的、甜腻中带着一丝诡谲的异香,不是冲着某一个人,而是冲着他们两人来的。
秦玦的蛊毒,还有她……
林浅浅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凝重。
新的调查,必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