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亭后的排水渠被融雪冲得哗哗响，哈雷踩着泥泞去疏通时，鞋帮上溅满了褐黄色的泥点。冻土松动后，地底下像藏着无数条细流，脚一踩下去，就能感觉到泥浆在鞋底下微微发颤。
沈兰妮拎着药箱过来时，手里多了双胶鞋。军绿色的，鞋面上还沾着点去年的草渍。“从仓库找的，旧是旧了点，防水。”她把鞋放在渠边的石头上，看着哈雷正用树枝拨开渠口的冰碴，“昨天的姜汤管用吗？今早没见你咳嗽。”
哈雷直起身，额角的汗混着泥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小水珠。“管用，就是甜了点。”他踢掉脚上湿透的布鞋，冰凉的泥浆立刻漫过脚踝，激得他打了个哆嗦，“你怎么知道仓库有胶鞋？”
“上周帮王大爷整理物资时看见的。”沈兰妮蹲下来，帮他把胶鞋的鞋带松开些，“他说去年防汛时剩下的，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她的指尖擦过鞋口的帆布，那里还留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
哈雷穿上胶鞋，脚底板立刻被厚实的橡胶裹住，暖烘烘的。他往渠里又戳了戳树枝，冰碴混着泥沙顺水流走，水声顿时清亮了许多。“这渠通了，岗亭门口就不会积水了。”他转头时，看见沈兰妮正盯着他的裤脚——昨天湿掉的地方晒得半干，却被新的泥点盖得斑斑点点。
“下午我帮你洗吧。”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被风吹动的雪，“反正锅炉房的热水够。”
哈雷的手顿了顿，树枝从渠里滑出来，带起一串水珠。“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他低头看胶鞋上的泥，“这鞋也得刷，弄不好要蹭你白大褂上。”
沈兰妮没再坚持，从药箱里拿出个小布包，解开时露出半块红糖。“食堂今天熬粥，我留了点，你泡姜汤时加进去。”她把糖块塞进他手心，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指腹，像有小火星跳了一下，“昨天你说太甜，这次少放些。”
哈雷捏着糖块，粗粝的糖粒硌着手心，却暖得像块小炭火。他看见沈兰妮转身时，白大褂口袋鼓鼓的，露出半截野菊梗——她居然还带着。
午后太阳爬得老高，把岗亭前的泥地晒出层硬壳。哈雷蹲在墙根下刷胶鞋，肥皂水顺着鞋帮往下淌，在地上积出小小的泡沫。沈兰妮抱着叠干净的纱布经过，脚步顿了顿。
“你看那。”她突然指向墙角。
哈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墙根的裂缝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点绿芽，细得像根线，顶着两瓣嫩黄的叶，沾着点泥，却直挺挺地立在那里。“是野草吧？”他笑着说，手里的刷子停了。
“说不定是野菊呢。”沈兰妮蹲下来，眼睛亮得像落了光，“你说过，等化了雪，可能会冒芽的。”
哈雷没说话，看着那点绿芽被阳光照着，好像在一点点往上长。他想起她口袋里的野菊梗，想起她递红糖时的指尖，想起她眼里的光——原来春天不是等来的，是藏在泥里，藏在人心里，悄悄就冒出来了。
风过时，带着点青草的气，混着肥皂水的泡沫，在空气里轻轻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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