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鞋在墙根晒得半干，鞋面上的草渍被肥皂水浸过，倒显出点新嫩的黄绿。哈雷把鞋翻过来晾着，指腹蹭过橡胶鞋底的纹路，还能摸到没刷净的泥粒，像藏着点春天的碎屑。
沈兰妮抱着的纱布晾在铁丝上，风一吹，白花花地晃。她从锅炉房拎来热水，壶嘴冒着白汽，在墙角的绿芽上方绕了个圈，才慢悠悠散开。“王大爷说这几天要回暖，冻土该彻底化透了。”她把水壶放在石头上，看哈雷正用树枝给那株嫩芽围了个小圈，“怕被谁踩了？”
“万一真是野菊呢。”哈雷的树枝在泥里戳出浅坑，圈住那点绿，“等开了花，岗亭这儿也能有点颜色。”他抬头时，看见沈兰妮手里捏着个玻璃瓶，里面泡着野菊梗，水色淡淡的黄，像掺了点阳光。
“昨天的红糖用了？”她晃了晃瓶子，梗子在水里轻轻撞着瓶壁。
“放了半块。”哈雷挠挠头，“比上次正好。”他想起今早姜汤里的甜，混着姜的辣，暖得从喉咙一直到肚子里。
沈兰妮笑了笑，把玻璃瓶放在绿芽旁边，阳光透过玻璃，在泥地上映出个圆圆的光斑，像给嫩芽盖了层暖被子。“仓库里还有点去年的花肥，明天我拿来点。”她说着，蹲下来看那圈树枝，“你这圈围得太松，风一吹就倒。”
哈雷没说话，伸手把树枝往泥里按了按，指尖沾了点湿泥，凉丝丝的，却带着点土腥气的暖。他看见沈兰妮的白大褂下摆沾了点草屑，大概是从仓库过来时蹭到的。
“下午要去村里送药。”沈兰妮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王大爷说村口的老槐树发芽了，回来时我折枝子给你看？”
哈雷点点头，看着她拎着药箱往路口走，白大褂在风里轻轻飘，像只落了地的白鸟。他低头看那株绿芽，被玻璃瓶的光斑照着，好像又挺了挺身子。
风里有了点不一样的味道，不是冻土的冷，也不是泥浆的腥，是晒化的雪水混着草芽的气，还有点从村口飘来的槐花香——春天好像真的藏不住了，顺着风，顺着泥里的绿意，一点点漫过来了。
哈雷蹲在原地，看着那圈被按实的树枝，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围挡像是个约定。他伸手碰了碰玻璃瓶，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凉滑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倒比阳光更让人清醒。
铁丝上的纱布还在晃，风裹着点锅炉房的煤烟味飘过去，混着泥土的潮气，竟生出种踏实的暖。他想起沈兰妮刚才的笑，眼尾弯得像檐角的月亮，比玻璃瓶里的光斑还要亮些。
远处传来药箱磕碰的轻响，该是她走到坡底了。哈雷站起身，拍掉裤腿上的泥，目光又落回绿芽上。那两瓣嫩黄的叶像是被风逗着，轻轻颤了颤，倒像是在应和他心里的念想。
他往岗亭走，脚步踩在半干的泥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檐角的冰棱早就化没了，只剩下水渍印出的浅痕，像谁悄悄画下的省略号，等着春天来把后半句填满。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