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妮回来时,夕阳正把岗亭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手里果然捏着截槐枝,新抽的嫩芽裹在褐红色的皮里,像攥着把没撑开的小绿伞。
“路上碰见二柱子娘,非塞了把炒花生。”她把槐枝递给哈雷,掌心沾着点泥土,“老槐树有年头了,枝子得轻着折,不然王大爷该念叨了。”
哈雷接过槐枝,嫩芽上还挂着点风带来的细土,他凑鼻尖闻了闻,有股清清爽爽的木气,混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插哪儿?”他看了看岗亭角落,除了那株野菊芽,就剩个装工具的木箱。
“找个空瓶吧。”沈兰妮解开药箱,拿出个空玻璃罐,“早上泡的野菊梗你喝了?那水能败火。”
哈雷把槐枝插进罐里,又往里面添了点水,嫩芽在水面轻轻晃。“村里没啥大事吧?”他记得早上沈兰妮说,张奶奶的咳嗽还没好利索。
“好多了,我给她换了种药膏。”沈兰妮擦着药箱上的灰,“对了,王大爷说下礼拜要修村口的路,让咱们岗亭多备点热水,修路的师傅们能来歇歇脚。”
风从路口吹过来,带着槐枝的清香味,哈雷看了眼墙角的野菊芽,那圈树枝被风吹得歪了点,他走过去又按了按。沈兰妮在旁边看着,忽然笑了:“等它开花,说不定修路的师傅们还能看着呢。”
哈雷点点头,夕阳把玻璃瓶的光斑移到了野菊芽的叶子上,那点绿看着更精神了。风里的暖意又重了点,混着药箱里淡淡的药膏香,还有槐枝的清爽气,像春天在这儿扎了个小营,踏踏实实的,再不肯走了。沈兰妮从药箱底层摸出个油纸包,剥开时簌簌掉出些花生皮,炒得焦脆的香味漫开来。“二柱子娘的手艺越发好了,去年还说炒花生总掌握不好火候。”她捏起一颗递到哈雷手边,“尝尝?”
哈雷接过来剥开,红皮落在掌心,果仁饱满得泛着油光,嚼起来又香又面。“比镇上买的强。”他含糊着说,看沈兰妮把剩下的花生倒进个搪瓷碗里,放在岗亭的窗台上,“留着晚上饿了吃。”
窗外的风卷着槐枝的气息打了个旋,玻璃罐里的槐枝像是又舒展了点,嫩芽尖上泛出更亮的绿。沈兰妮擦完药箱,往墙角瞥了眼,忽然说:“明天我带个小铲子来,把野菊芽周围的土松松,省得板结着不透气。”
哈雷“嗯”了一声,指尖还沾着花生的碎屑,他低头蹭了蹭裤腿,看见自己半干的胶鞋旁边,放着沈兰妮那双洗得发白的布鞋,鞋面上绣着朵小小的蓝花,被夕阳染成了暖融融的橘色。
“晚上可能会起雾。”沈兰妮收拾着东西,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你值夜的时候多穿件衣裳。”
哈雷点头,目光落在窗台上的搪瓷碗上,花生的香味混着槐枝的清气,在渐浓的暮色里慢慢漾开,像把春天的小锁,轻轻扣在了这小小的岗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