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岗亭的窗玻璃就蒙上了层薄露。哈雷起身时，见那截槐枝的嫩芽又撑开些，绿得发亮，瓶底的水映着晨光，晃出细碎的金斑。
沈兰妮背着药箱进来时，裤脚沾了圈新泥。“刚去后山采了点薄荷，”她把一小把带着露水的绿叶子放在桌上，“张奶奶说嗓子还是干，泡点薄荷水试试。”
哈雷摸了摸薄荷叶，指尖沾了凉丝丝的湿意。“村口的路开始修了？”他听见外面传来铁锹铲土的声音。
“嗯，王大爷带着几个师傅刚动工。”沈兰妮把薄荷塞进玻璃瓶，就着槐枝旁边的空隙摆好，“我刚去送了壶热水，师傅们说晌午可能要下点雨，得赶在雨前多垫几车土。”
说话间，风卷着点潮气从门缝钻进来，槐枝的清香里混进了泥土的腥气。哈雷看了眼墙角的野菊芽，叶子上也挂着晨露，被风一吹，颤巍巍地晃，倒像是在点头应和。
沈兰妮收拾药箱时，忽然指着窗外笑：“你看二柱子，背着他娘做的饼，给修路师傅们送早饭呢。”
哈雷探头出去，晨光里，个小身影正踮着脚往师傅们手里递油纸包，槐树枝在风里轻轻摇，把薄荷的凉气和新泥的暖香，都揉进了这慢慢亮起来的早晨里。二柱子刚把最后一个饼递出去，就被王大爷拍了拍后脑勺，“小兔崽子，跑这么快，鞋上全是泥。”他嘿嘿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转身往回跑时，裤腿扫过路边的狗尾草，带起一串露珠，落在新翻的泥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岗亭里，沈兰妮泡的薄荷水渐渐出了味，清清凉凉的气儿往上冒，和槐枝的香缠在一处。哈雷拿起玻璃瓶晃了晃，薄荷叶在水里打着转，像一群绿莹莹的小鱼。“张奶奶家的鸡下了新蛋，等会儿我去拿几个，中午给师傅们煮蛋汤。”沈兰妮一边擦着药箱上的灰，一边念叨。
风里的潮气越来越重，天边的云慢慢堆起来，颜色从鱼肚白变成了淡灰。远处的田埂上，有早起的农户扛着锄头往地里去，脚印深深浅浅印在软泥里，被晨露润得发黑。野菊芽又晃了晃，这次晃得更厉害，像是在催着谁赶紧做些什么。
哈雷摸了摸槐枝的嫩芽，指尖的绿像是能渗进皮肤里。他听见二柱子又在后山喊，大概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声音脆生生的，惊飞了枝头上的几只麻雀，扑棱棱地掠过岗亭顶，把瓦片上的薄露震落下来，滴在窗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沈兰妮刚把药箱扣好，就见张奶奶拄着拐杖挪到岗亭门口，手里攥着块蓝布帕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兰妮，刚烙的南瓜饼，给师傅们添点垫肚子的。”老人家说话时，嗓子里还带着点沙哑，却透着股热乎劲儿。
哈雷赶紧起身扶她，指尖触到拐杖头，带着晨露的湿凉。“张奶奶您歇着，我给送过去。”他接过布帕子，入手沉甸甸的，饼香混着南瓜的甜气，从布缝里钻出来，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风忽然紧了些，路边的狗尾草弯下腰，新垫的路基上，几堆黄土被吹起细沙，落在师傅们的蓝布褂子上。王大爷直起腰捶了捶背，抬头看了看天，“得加快些，这云怕是等不及晌午了。”说罢抡起铁锹，往泥里扎得更深，铁刃切过湿土的声音，闷闷的像在喘气。
二柱子不知从哪儿摸来个玻璃弹珠，正蹲在槐树下弹着玩，弹珠滚过沾露的草叶，撞在岗亭的砖脚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抬头时，看见哈雷提着布帕子往修路的地方走，立刻蹦起来追上去，“雷叔，我帮你拿！”小短腿跑得飞快，鞋上的泥点子甩在裤脚，像缀了串深褐色的星星。
岗亭窗台上，那滴从瓦片上震落的露水还没干，被风一吹，慢慢顺着木纹往下爬，留下道浅浅的水痕，像谁悄悄画下的线，把这晨露里的热闹，都串成了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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