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像某种密码。许沉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盏低瓦数的台灯,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橘黄色的光晕。他躺在一张窄床上,腹部缠着绷带,肩膀的伤口也被妥善处理过。
房间很小,但出奇地整洁。一面墙上贴满了照片和地图,用红色丝线相互连接,构成一张复杂的网络。许沉试图坐起来,腹部的伤口立刻传来尖锐的疼痛,他闷哼一声又倒了回去。
"伤口会裂开。"
声音从角落传来。季临坐在阴影里,手中把玩着一把蝴蝶刀,刀刃在指间翻飞,像一只银色的蝴蝶。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越发苍白,右眉上的疤痕在台灯光线下显得格外明显。
"这是哪?"许沉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安全屋。"季临收起刀,站起身走到一个小冰箱前,"喝水吗?"
许沉点头。季临扔给他一瓶矿泉水,他接住时注意到瓶盖已经被拧松过——一个小小的体贴,为了不让伤员费力开瓶。
"我昏迷了多久?"
"十二小时三十七分钟。"季临准确报时,仿佛一直在计数,"你失血不少,但没伤到内脏。"
许沉环顾四周。房间没有窗户,唯一的门看起来是金属材质,墙角堆着几个黑色装备箱。这地方不像临时避难所,倒像是长期经营的据点。
"你经常带人回来?"许沉半开玩笑地问。
季临的眼神冷了下来:"你是第一个。"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许沉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了什么禁忌,转移话题道:"林岳的事,你有什么头绪?"
季临走到那面贴满资料的墙前,指向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画面中林岳正在和一个戴兜帽的人交谈,那人只露出半个下巴。
"这是任务前48小时的影像。"季临说,"林岳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在准备什么。"
许沉眯起眼睛:"你认为组织隐瞒了任务真相?"
"我确定。"季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一份加密文件,"看看这个。"
文件需要视网膜扫描才能解锁。季临毫不犹豫地将平板对准自己的右眼,许沉挑眉——这显然不是组织配发的标准装备。
文件展开后,是一份人员档案。许沉看到自己照片的瞬间,肌肉绷紧了。
"你调查我?"
"调查所有可能接触的人。"季临平静地滑动屏幕,"常规操作。"
档案详尽得令人不安——许沉的训练记录、任务历史、甚至童年住址都列在其中。但最让许沉震惊的是档案末尾的一行红字:【与净化行动关联度:79%】
"什么是净化行动?"许沉问。
季临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房间另一侧,从保险箱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抽出里面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军人站在某军事基地前,其中一个赫然是许沉的父亲许卫国,另一个与季临有七分相似。
"这是我哥哥,季峰。"季临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二十年前,他和许卫国一起参与了军方的一项秘密行动,代号'净化'。三个月后,你父亲死于车祸,我哥哥失踪。"
许沉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他记得那个雨夜,记得警察上门通知时的表情,记得父亲最后留下的那个未说完的词——不是"小心",而是"星尘"。
"你认为他们的死有关联?"
"不是认为,是确认。"季临调出另一份文件,"过去五年,我追踪了所有与净化行动有关的线索。最后都指向一个地方——暗河组织的创始档案室。"
许沉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林岳的任务..."
"是个陷阱,对我们两个都是。"季临关闭文件,"组织知道我们在查什么,他们在测试我们的忠诚度。"
房间陷入沉默。台灯的灯泡发出轻微的嗡鸣,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许沉盯着照片中父亲年轻的脸,那个总是对他微笑的男人,眼角有和他一样的细纹。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许沉终于问道。
季临将照片放回纸袋,动作近乎虔诚:"因为你是唯一能理解的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许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锁。十年来,他第一次允许自己去想:父亲的死可能不是意外,而他加入的这个组织,或许正是凶手。
"假设你说的是真的,"许沉慢慢坐起身,这次忍住了疼痛,"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季临从墙上取下一张建筑蓝图铺在桌上:"暗河总部,地下三层。净化行动的完整档案在那里。"
许沉扫了一眼图纸:"你知道这相当于自杀。"
"所以我们需要计划。"季临指向几个关键点,"每周三上午9点,安保系统会进行30秒的重启更新,这是唯一的机会。"
许沉注意到季临说"我们",而不是"我"。这个小小的代词选择让他胸口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找到了一个本以为不存在的盟友。
"即使拿到档案,我们也逃不出总部。"许沉指出明显的问题。
季临嘴角微微上扬:"所以我们需要第三个人。"
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三响后挂断。三十秒后,平板电脑自动亮起,屏幕上出现一个旋转的乌鸦图案,随后是一行字:【系统已就绪,等待指令】
"这是?"
"渡鸦。"季临说,"我们的技术支援。"
许沉正想追问,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季临的反应比他更快,瞬间熄灭了台灯,房间陷入黑暗。许沉感到一把冰冷的枪塞进自己手里。
"后门,浴室通风管道。"季临在他耳边低语,呼吸拂过耳廓,"能走就走,别等我。"
许沉在黑暗中摇头,虽然知道季临看不见:"我不会丢下战友。"
这个词让季临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前停下。许沉屏住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腹部的伤口随着心跳一阵阵抽痛。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下一秒,整面墙突然爆炸。
冲击波将许沉掀翻在地,碎砖和灰尘四处飞溅。他本能地翻滚到掩体后,看到三个全副武装的人影穿过浓烟。季临已经不在原位。
枪声响起。许沉看到一个入侵者倒下,子弹精准地穿过头盔的缝隙。另外两人立即分散,其中一人朝枪声来源射击,另一人则向许沉藏身处逼近。
许沉等对方靠近到三米内才出手。他猛地跃出,一记手刀击中对方持枪的手腕,同时膝盖狠狠顶上对方腹部。入侵者闷哼一声,但训练有素地反击,一肘击中许沉受伤的肩膀。
剧痛让许沉眼前发黑,但他咬牙抓住对方头盔猛地一扭。颈椎断裂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入侵者软倒在地。
"许沉!"
季临的喊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许沉转头看到最后一个入侵者正举枪瞄准季临,后者被倒塌的书架压住了左腿。没有思考的时间,许沉抬手就是一枪,子弹穿过烟雾,精准命中入侵者的太阳穴。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火焰吞噬木料的噼啪声。许沉踉跄着走向季临,搬开压在他腿上的重物。
"能走吗?"许沉问,声音因吸入烟雾而嘶哑。
季临点头,却突然瞳孔收缩:"小心!"
许沉感到背后一阵风压,本能地低头。一把匕首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钉在墙上。房间角落,最初被季临击倒的入侵者竟然还活着,正挣扎着举起手枪。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入侵者头部中弹倒下,而许沉感到右臂一阵灼热——子弹擦过他的肱二头肌。
"你受伤了。"季临皱眉。
"擦伤而已。"许沉扯下袖口布料草草包扎,"你的腿?"
"没骨折。"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这不是普通的袭击,而是专业清理小组。组织已经将他们标记为叛徒。
"计划提前。"季临从废墟中挖出一个防水袋,里面是几本护照和现金,"我们需要立刻转移。"
许沉注意到护照上有自己和季临的照片,但名字都是陌生的。这些准备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你早就计划叛逃?"许沉问。
季临将一把车钥匙扔给他:"自从知道哥哥死亡的真相后。"
安全屋后巷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季临钻进驾驶座,许沉则警惕地扫视四周。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远处传来警笛声,安全屋的火势开始引起注意。
车子驶离现场时,许沉从后视镜看到几个黑衣人出现在巷口。其中一人举起对讲机说了什么,然后所有人在同一时刻转身离去——训练有素的撤退,不是普通警察。
"他们是谁?"许沉问。
"特别行动组,代号'清道夫'。"季临的声音紧绷,"专门处理叛徒和组织秘密。"
车子拐上高速公路,融入夜晚的车流。许沉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灯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十二小时前,他还是暗河的王牌杀手;现在,他成了组织的头号通缉犯,身边只有一个同样危险的陌生人。
而这个陌生人似乎掌握着他父亲死亡的真相。
"为什么相信我?"许沉突然问,"我们素不相识。"
季临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因为档案里的另一件事我没告诉你。"
他从衣领里拉出一条银链,上面挂着半枚被切成锯齿状的硬币。许沉的呼吸停滞了——他认得这枚硬币。父亲葬礼那天,他在骨灰盒里发现了另外半枚,上面刻着一个日期:1999.3.17
"这是什么日期?"许沉听见自己问。
季临的目光直视前方道路:"我们命运相交的第一天。"
车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许沉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某个巨大谜团的入口处,而季临——这个神秘、危险又莫名熟悉的男人——可能是唯一能带他找到答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