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在尖锐的耳鸣中醒来。首先恢复的是嗅觉——浓重的霉味混合着某种草药苦涩的气息,像是有人把整家中药店塞进了他的鼻腔。接着是触觉:手腕被金属环扣在某种倾斜的座椅上,后颈注射部位一跳一跳地疼。
"血清半衰期37分钟,比预计慢了12%。"苏芮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看来你的代谢系统比档案记录的更特别。"
许沉艰难地聚焦视线。这是一间圆形地下室,墙壁上贴满老式监控屏幕,显示着各种数据波形。季临被绑在对面的金属椅上,额头贴着电极片,嘴角有新鲜的血痕。他的右眼已经肿得睁不开,但左眼在看到许沉苏醒时闪过一丝亮光。
"别费力气了。"苏芮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交流,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这次用的束缚装置是特制的,越挣扎注射器里的神经毒素释放越快。"
许沉这才注意到手腕束缚环内侧的针头。透明的液体在细管中微微晃动,距离刺入静脉只有毫米之遥。
"你想要什么?"许沉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苏芮走到控制台前,按下某个按钮。天花板降下一个显示屏,播放着档案室监控录像——画面定格在许沉和季临同时挣脱束缚带的瞬间。
"完美的镜像反应。"苏芮痴迷地触摸屏幕,"神经同步率达到97.8%,远超组织预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突然转身,红指甲划过许沉的脸颊:"意味着你们是'冥河计划'唯一成功的作品。"
季临猛地抬头:"你参与了实验?"
"比你想象的更深入。"苏芮调出另一段视频——年幼的季临和许沉分别躺在相邻的医疗舱里,头顶戴着布满电极的金属环,"当年是我负责调整你们的记忆编码。"
许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视频里的场景唤醒了他最深处的噩梦:刺眼的白光,冰凉的金属台面,还有那个不断重复的声音——"记住星尘,忘记父亲"。
"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季临问出了许沉也想问的问题。
苏芮的笑容消失了。她操作控制台,主屏幕切换成一张DNA测序图,两条螺旋结构几乎完全重叠:"因为你们活不过今天了。"
她指向某个闪烁的红点:"基因锁已经启动。48小时内,你们的细胞会像被点燃的纸一样从内部瓦解。这是'冥河计划'最后的保险措施。"
许沉感到一阵眩晕。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荒谬感——他们像实验室的小白鼠,连死亡都被精确编程。
"不过..."苏芮突然凑近,呼吸喷在许沉耳畔,"我可以给你们解药。条件是交出星尘基地的坐标。"
季临冷笑:"如果我知道坐标,早就把那里炸成平地了。"
"撒谎。"苏芮按下另一个按钮,季临立刻全身痉挛,"你的银链上刻着什么?别以为组织不知道。"
许沉想起那半枚硬币上的数字——47.6062° N, 122.3321° W。现在他明白了,那是经纬度。
"给他解毒剂!"许沉突然吼道,"我就告诉你坐标。"
苏芮挑眉:"你?"
"我们共享记忆片段。"许沉盯着季临的眼睛说谎,"他梦里看到的,我也能看到。"
季临微不可察地点头——他读懂了许沉的计划。
苏芮思考了几秒,从保险箱取出两支蓝色药剂:"先说一半坐标验证真伪。"
"47.6062° N。"许沉立刻回答。
监控数据突然发出刺耳警报。苏芮转头查看的瞬间,季临用口型对许沉说了三个字:"三、二、一——"
爆炸声从上方传来,整个地下室剧烈震动。苏芮踉跄着扶住控制台,屏幕全部闪烁起雪花点。通风管道传来金属扭曲的声响,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渡鸦向您问好。"一个电子合成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建议立即撤离,本建筑将在87秒后坍塌。"
苏芮咒骂着去抓解药,但许沉已经行动起来。他故意让针头刺入静脉,在神经毒素流入的瞬间用剧痛刺激肌肉爆发。束缚环的螺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右手率先挣脱,鲜血顺着针孔喷涌而出。
"不!"苏芮举枪瞄准。
季临的反应更快。他猛地将金属椅向前倾倒,用全身重量撞向控制台。电光火石间,许沉扑过去抓住那两支解药,同时季临的椅子砸中了苏芮持枪的手。
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子弹击中了天花板的水管,滚烫的蒸汽立刻充满整个房间。许沉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环境中摸索到季临,用从苏芮腰间顺来的钥匙解开束缚。
"解药!"季临抓住他的手腕,"先注射!"
许沉将一支蓝色药剂扎进季临颈部,另一支扎进自己手臂。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的瞬间,全身的疼痛奇迹般消退。
"这边!"季临拽着他冲向通风管道,"苏芮安装了自毁装置!"
他们刚爬进管道,身后就传来一连串爆炸声。灼热气浪推着他们向前,金属管道烫得能烙熟皮肤。许沉听到苏芮的尖叫淹没在坍塌声中,然后是季临急促的喘息:"左转!前面有出口!"
管道尽头是下水道系统。两人跌进污水中,被湍急的水流冲出去几十米才抓住一根凸出的铁梯。爬上来时,许沉发现他们竟在一座桥洞下,远处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天色。
"渡鸦的接应点在东南方向两公里。"季临拧干衣服上的水,"能走吗?"
许沉检查了一下伤势:右手腕血肉模糊,但没伤到肌腱;左肩的旧伤又裂开了,好在解药似乎有镇痛作用。比起这些,更让他在意的是季临的状态——右眼肿得几乎看不见,左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
"先处理伤口。"许沉撕下衬衫下摆,"否则没等基因锁发作,你就先失血而死了。"
季临出奇地配合,安静地让许沉包扎。桥洞下的阴影里,他们的呼吸渐渐同步。许沉注意到季临睫毛上凝结的水珠,和藏在发间的一缕早生的白发。
"为什么救我?"许沉突然问,"在医疗中心,你本可以自己逃的。"
季临沉默了很久。一辆列车从头顶的铁路桥驶过,震落的灰尘在晨光中像金粉般飘散。
"记得视频里那个金属环吗?"他终于开口,"每次电击前,他们会让我看着你。说如果我哭出声,你就会承受双倍痛苦。"
许沉的手停在绷带结上。他想起自己那些支离破碎的童年噩梦,原来每个都有季临的影子。
"我们被骗了。"季临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从来没有什么镜像双子...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远处传来警笛声。季临站起身,向许沉伸出手:"星尘基地,去吗?"
许沉握住那只手。掌心的伤口相互摩擦,血珠滴落在积水里,很快被冲散不见。
"去。"他说,"但这次我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