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屏幕上的红点不断闪烁,像一颗不安的心脏。许沉驾驶着偷来的面包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不时打滑。副驾驶座上,季临的呼吸越来越浅,右腿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三层。
"再坚持半小时。"许沉瞥了眼GPS,"前面有家黑诊所。"
季临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太危险...组织会监控...所有医疗点..."
"那就失血而死?"许沉猛打方向盘避开一个坑洼,"闭嘴保存体力。"
车载收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接着传来熟悉的电子合成音:"建议更改路线。"渡鸦的声音让许沉差点踩下刹车,"前方三公里有检查站,识别到热成像扫描仪。"
许沉立刻调出导航地图:"最近的岔路在哪?"
"右侧300米土路,通往废弃伐木场。"渡鸦回答,"警告:追击小队距离你们7.2公里,配备军用级越野车。"
季临勉强睁开眼:"上土路前...把车灯关了..."
土路比想象的更糟。面包车在黑暗中颠簸前行,底盘不断刮蹭突出的树根。许沉借着月光看到季临咬紧的下唇已经渗出血丝,但他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
伐木场空地上堆满腐烂的木材。许沉把车藏在一个坍塌的工棚后面,转身去查看季临的伤势。借着手机微光,他看清伤口已经发炎,边缘呈现不健康的紫红色。
"子弹有毒。"季临的额头滚烫,"白鲨的刀...淬了东西..."
许沉翻遍车厢,只找到半瓶伏特加和一条脏毛巾。他咬开瓶盖,将酒液直接倒在伤口上。季临的身体猛地弓起,手指掐进许沉的手臂,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忍忍。"许沉用毛巾扎紧伤口,"渡鸦,最近的解毒剂来源?"
"8公里外有座军用补给站。"渡鸦停顿了两秒,"但你们有更大麻烦——追击小队转向了,预计6分12秒到达你们的位置。"
许沉咒骂一声。季临试图坐起来:"给我...留把枪...你走..."
"闭嘴。"许沉从后座拽出两个背包,"还记得训练营的燃烧陷阱吗?"
季临灰蓝色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两人默契地分头行动:许沉用伏特加浸湿木材堆,季临则拆开霰弹枪子弹,将火药撒在关键路径上。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同步,仿佛共享同一个大脑。
当远处传来引擎声时,许沉正把最后一根绊线系在树根上。他搀着季临躲进山坡上的观察点,刚好看到三辆黑色越野车驶入空地。
"七个人。"季临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两个留守车上...其余扇形搜索..."
许沉握紧引爆器:"等他们靠近木材堆。"
追击者比想象的更谨慎。他们两人一组背靠背前进,步枪上的战术手电划破黑暗。领头的是个戴夜视镜的高大男子,许沉认出他是暗河的"猎犬"马克西姆——专门负责追捕叛逃者的专家。
"现在。"季临轻声道。
许沉按下引爆器。木材堆轰然炸裂,火焰瞬间窜上五米高。两名追击者直接被气浪掀飞,其余人立刻寻找掩体。但这正是陷阱的第二环——被酒精浸泡过的地面开始燃烧,火线沿着火药路径迅速蔓延,将追击者分割包围。
"还剩三个。"季临举起手枪,"左边归你。"
枪声在火场中显得格外沉闷。许沉的子弹穿过火焰,精准命中一名追击者的颈部动脉。季临则一枪打爆了越野车的油箱,爆炸的火球照亮了整个山坡。
马克西姆不愧是老手。他借着火光发现了他们的位置,一梭子弹擦着许沉耳边飞过。许沉扑倒季临滚下山坡,尖锐的碎石划破他们的衣服和皮肤。
"渡鸦!"许沉对着手机大喊,"B计划!"
山坡下的小溪边停着一辆生锈的伐木机车。这是他们刚才发现的,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许沉把季临塞进驾驶室,自己则掀开发动机盖,扯出两根电线摩擦点火。
机车发出垂死般的轰鸣,居然真的启动了。马克西姆的子弹打在车门上,溅起一串火花。许沉猛踩油门,这辆三十年前的老古董竟然蹿了出去,沿着溪床颠簸前行。
"前方...有桥..."季临虚弱地指着月光下的一道黑影。
那是一座早已废弃的铁路桥,横跨在二十米深的峡谷上。桥面的木板大半腐朽,铁轨早已生锈变形。许沉回头看到马克西姆的越野车已经追了上来。
"抱紧我。"许沉突然说。
季临还没反应过来,许沉已经调转车头冲向铁桥。腐朽的木板在车轮下碎裂,整座桥发出不祥的呻吟。开到桥中央时,许沉猛地刹车,拽着季临跳下车厢。
"跑!"
他们刚跑出十米远,身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断裂声。整座桥从中部坍塌,马克西姆的越野车一头栽进峡谷,在谷底爆成一团火球。
许沉跪在悬崖边大口喘息。季临的情况更糟,他的嘴唇已经呈现青紫色,毒素显然在扩散。渡鸦的声音从口袋里传出:"检测到生命体征异常,建议立即——"
许沉关掉手机。他望向对岸,发现唯一的通路已经随桥一起坠入深渊。夜色中,远处又传来引擎声——马克西姆的增援到了。
"听着。"季临突然抓住许沉的手腕,"芯片...在我左边口袋...你游过去..."
许沉掰开他的手指:"别犯傻。"
"这是...命令..."
"去你的命令。"许沉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断裂的铁索上,"我们能过去。"
那根碗口粗的铁索是桥的承重索之一,现在像条垂死的巨蟒般耷拉在崖壁上。许沉测试了一下牢固程度,然后脱下外套撕成布条,将季临绑在自己背上。
"抱紧,别松手。"许沉抓住铁索,开始横渡深渊。
铁索上残留的冰雨让手掌很快失去知觉。每前进一米都是煎熬,许沉的肩膀肌肉发出抗议的尖叫。季临的呼吸喷在他后颈上,越来越微弱。
"说话。"许沉咬牙道,"随便说什么。"
季临的声音飘忽得像梦呓:"记得...训练营的...高墙吗...你总是...第一个爬上去..."
"因为你在下面当人梯。"许沉的手指开始流血,在铁索上留下暗红的痕迹。
"不...是因为..."季临的呼吸突然急促,"你比我...更怕高..."
许沉差点松手。这个秘密他从未告诉任何人——即使是训练营最残酷的高空项目,他也硬撑着完成,没人知道他每次都会偷偷呕吐。
"怎么...知道的?"许沉艰难地移动着。
"你爬墙时...右手小指...会抽搐..."季临的额头贴在他背上,"我看见了..."
离对岸还有五米时,铁索突然下坠了半米。许沉听到岩壁传来不祥的崩裂声——固定点松动了。他深吸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向前荡去。
两人重重摔在对岸的岩石上。许沉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立刻查看季临的状态。毒素已经蔓延到整条右腿,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坚持住。"许沉撕开季临的裤腿,俯身用嘴吸出毒血,"就快到了。"
苦涩的毒液让他的舌头立刻麻木起来。吐了五六口后,季临的脉搏总算稍微稳定了些。许沉背起他,踉跄着走向树林深处。
黎明前的树林像迷宫般阴森。许沉完全靠本能前进,直到看见一栋被藤蔓覆盖的小屋。门廊上挂着褪色的红十字标志——这是个早已被遗忘的护林站。
屋内积满灰尘,但药品柜里居然还有几支过期的抗生素。许沉用找到的酒精灯烧热匕首,为季临清理伤口。当刀尖剜出深嵌在肌肉里的弹头时,季临在昏迷中发出一声呜咽。
"没事了。"许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低声安慰,就像哄小孩似的,"很快就好了。"
包扎完伤口,许沉精疲力竭地靠在墙边。他的视线模糊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也中了毒。朦胧中,他看见季临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许沉伸手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在陷入黑暗前,他恍惚听见季临说:"为什么...救我..."
"因为..."许沉的意识逐渐飘远,"你看见了我...的小指..."
阳光透过破窗户照进来时,许沉被引擎声惊醒。他条件反射地去摸枪,却看到季临已经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从芯片读取的导航仪。
"增援?"许沉哑着嗓子问。
季临摇头,指向窗外。一辆老式吉普车停在空地上,车上没人,钥匙插在点火器上。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便签,上面画着乌鸦的简笔画。
"渡鸦..."许沉挣扎着站起来,"他怎么找到我们的?"
季临举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条已读消息:【体温监测显示你们还活着,附赠交通工具一辆。PS:芯片自毁倒计时42小时17分】
许沉搀着季临走向吉普车。晨光中,他注意到季临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那道标志性的锋芒似乎暂时隐去了。季临突然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桥的事..."季临开口。
"训练营的事..."许沉同时说。
两人都停住了。片刻沉默后,季临微微点头,许沉则扯了扯嘴角。没有道谢,没有解释,就像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这些多余的词汇。
吉普车发动时,许沉看了眼后视镜。燃烧的桥梁残骸在远处冒着青烟,像一道划破晨空的伤疤。而前方的山路蜿蜒向上,通向隐藏在云层中的某个终点——那里有他们被偷走的过去,或许,也有等待书写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