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未寄出的信
张蕴希在医院住了两天。
这两天里,程邵铭只来过一次,放下一个果篮就走了,没说一句话。倒是张姐每天都来,带来换洗衣物和热乎的粥,絮絮叨叨地叮嘱她按时吃药。
出院那天,张蕴希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了程邵铭的车。
他倚在车门边,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看到她,他直起身,打开了后座车门。
“我自己可以回去。”张蕴希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上车。”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我让小陈给你请了一周假。”
张蕴希还想拒绝,却被他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车里。
这次,他没让助理开车,亲自坐在了驾驶座上。
车内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车窗外的风景飞逝,看着那些熟悉的街道,忽然觉得很陌生。
快到出租屋时,程邵铭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
“等一下。”他说着,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张蕴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见他走到路边的一个报刊亭,买了一瓶热牛奶,又快步走了回来。
“给。”他把牛奶递给她,瓶身温热。
张蕴希愣住了,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医生说你胃不好,多喝点热的。”他重新发动车子,声音听不出情绪。
车停在出租屋楼下,张蕴希解开安全带,刚要推门,就听到他说:“上去把东西收拾一下。”
“什么?”
“搬去我那里住。”他看着前方,语气平淡,“你现在这个状态,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不用了程总。”林砚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处理。”
“张蕴希,”他转过头看她,眼神很深,“这不是商量,是命令。作为你的老板,我有责任保证员工的身体健康,以免影响工作。”
又是这样。用工作做借口,用命令的语气,把她的拒绝堵得死死的。
张蕴希攥紧了手里的牛奶,指节泛白:“沈既明,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就这么难吗?”
张蕴希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藏着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有愧疚,有隐忍,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温柔。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她知道,只要他认定的事,她再怎么反抗都是徒劳。
回到出租屋收拾东西时,张蕴希才发现,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旧衣服,一个用了多年的帆布包,还有一个纸箱,里面装着她所有的“家当”。
纸箱最底层,压着一个褪色的铁盒子。
张蕴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拿了出来。
那是她高中时用的铅笔盒,里面装着一些零碎的东西:半块橡皮,一支没水的钢笔,还有……一沓信。
那些信,都是她当年写给程邵铭的,却一封都没寄出去。
她坐在地上,一封封地翻看。信纸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稚嫩和认真。
“今天物理课你又睡着了,老师点你回答问题,你都不知道问的是什么,哈哈哈。”
“程邵铭,听说你爸爸又来学校找你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别一个人扛着好不好?”
“还有一百天就要高考了,我们一定要考上同一所大学,拉钩。”
最后一封信,写在他被带走的那天。
“他们把你带走了,我好害怕。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
信的末尾,还有几滴早已干涸的泪痕。
张蕴希看着那些信,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以为自己早就把这些放下了,可原来,它们一直都在,藏在心底最深处,一碰就疼。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张蕴希慌忙把信塞进铁盒,藏进纸箱最底层,然后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程邵铭。
“收拾好了吗?”他看着她红红的眼睛,眉头皱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张蕴希别过脸,擦了擦眼泪,“风太大,迷了眼。”
程邵铭没说话,只是走进来,弯腰拿起那个沉重的纸箱:“我来吧。”
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纸箱侧面,张蕴希的心猛地一提,生怕他发现那个铁盒子。
好在,他并没有在意,抱着纸箱径直走了出去。
张蕴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
她不知道,程邵铭抱着纸箱下楼时,脚步顿了一下。纸箱的缝隙里,露出了一角泛黄的信纸,上面“程邵铭”三个字,刺痛了他的眼。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抱着纸箱,一步步走向了车里。
有些东西,错过了十年,好像就真的回不来了。
可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却在看到那三个字时,又悄悄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