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病榻博弈与愧疚枷锁
ICU的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江屹穿着隔离服进去时,赵桂芬还闭着眼,脸上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扎着输液针,曾经硬朗的老太太,此刻像片被霜打蔫的叶子。
他坐在病床边,握着母亲粗糙的手,指尖传来的冰凉让他鼻尖发酸。“妈,对不起,是我没本事,让您受委屈了。”他声音发颤,眼泪砸在赵桂芬手背上,“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赚钱,治好您的病,以后再也不让您操心了。”
赵桂芬的眼睫动了动,却没睁开。护士进来提醒时间到了,江屹只好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走出ICU。
林晚意站在走廊尽头等他,手里拿着刚买的热粥。“医生说妈情况稳定,过几天就能转出ICU了。”她把粥递过去,“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垫垫。”
江屹接过粥,却没胃口,只是拿着勺子轻轻搅动。“晚意,”他抬头看她,眼底满是疲惫和愧疚,“公司没了,房子也抵押了,现在连妈的医药费都凑不齐……我真没用。”
“别这么说。”林晚意坐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钱没了可以再赚,妈没事就好。我这里还有点积蓄,是这些年攒的,先给妈交医药费。”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进江屹手里。“这里有二十万,你先拿着。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江屹捏着银行卡,卡片的边角硌得他手心发疼。他知道林晚意的“积蓄”是怎么来的——是她省吃俭用,是她把他送的首饰偷偷换成现金攒下的。在他风光的时候,她没多花过他一分钱;在他落魄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地拿出了所有。
“晚意,”他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抱住她,“谢谢你,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林晚意靠在他怀里,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这二十万,是她特意留的“筹码”,现在看来,没白费。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意每天都守在医院。她早上五点就起来熬粥,送到ICU门口,等护士帮忙带进去;中午去给江屹买饭,怕他吃不好;晚上就趴在病床边打盹,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江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想让林晚意回家休息,可她总说:“我放心不下妈,也放心不下你。”
赵桂芬转出ICU那天,林晚意特意炖了她爱吃的小米粥,一勺一勺地喂她。老太太终于睁开了眼,看着林晚意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妈,您慢点吃。”林晚意笑着,眼底却带着点水汽,“医生说您恢复得好,过阵子就能出院了。”
赵桂芬看着她,突然落下泪来。她想起自己以前对林晚意的刁难,想起自己为了白玲肚子里的孩子处处针对她,想起白玲在她晕倒后不管不顾地跑掉,再看看眼前这个悉心照顾自己的儿媳——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晚意……”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以前……是妈不对,妈对不起你。”
林晚意手里的勺子顿了顿,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妈,您别这么说。一家人哪有什么对不对的。”她擦了擦眼泪,“您好好养病,比什么都强。”
赵桂芬看着她,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知道,自己欠这个儿媳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可就在这时,林晚意突然捂住肚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唔……”她闷哼一声,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晚意!你怎么了?”江屹冲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林晚意靠在他怀里,呼吸急促:“我……我不知道,突然肚子疼得厉害……”
江屹赶紧叫医生。检查结果出来,医生皱着眉说:“病人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手术。而且她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很虚弱,手术风险比普通人高。”
江屹的脸瞬间白了。母亲还在住院,现在林晚意又要手术,两份医药费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手里的银行卡里只有林晚意给的二十万,刚交了母亲的ICU费用,剩下的钱,根本不够两个人的手术费。
“医生,能不能先给她做手术?费用我会想办法的!”江屹抓住医生的手,语气急切。
医生叹了口气:“手术可以做,但术前必须交一部分押金,至少要十万。”
十万。对以前的江屹来说,不过是一顿饭的钱,可现在,却成了他跨不过去的坎。他掏出手机,翻遍了通讯录,想找朋友借钱,可那些以前围着他转的“兄弟”,要么不接电话,要么说自己也没钱。
他蹲在走廊里,双手抓着头发,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林晚意躺在病床上,看着江屹落寞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又被担忧取代。她轻声说:“江屹,要不……先给妈治病吧。我的阑尾炎,或许吃点药就能好……”
“不行!”江屹猛地站起来,走到病床边,握住她的手,“晚意,你别胡说!我一定会凑到钱,让你做手术!”
他转身想走,却被林晚意拉住了。“江屹,”她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委屈和体谅,“我知道你难。要不……你去找找白玲吧?她手里应该有钱,毕竟……她怀过你的孩子。”
江屹的身体僵住了。去找白玲?那个毁了他公司、在他母亲晕倒后跑掉的女人?他的心里充满了屈辱,可看着林晚意苍白的脸,他又不得不低头。
“好。”他咬着牙,声音嘶哑,“我去。”
林晚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拿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给那个黑客发了条短信:“按计划进行。”
江屹找到白玲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家高档餐厅里,对面坐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亲密。
白玲看到江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嘲讽:“哟,这不是江总吗?怎么沦落到跟我借钱了?”
江屹攥紧拳头,强压下心里的怒火:“白玲,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晚意现在要做手术,急需十万块,你能不能先借我?我以后一定还你。”
“借钱?”白玲冷笑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江屹,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你公司破产了,房子也没了,你拿什么还我?”
她站起身,走到江屹面前,故意压低声音:“想借钱也可以。给我跪下,磕三个头,说‘白玲我错了’,我就给你十万。”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眼神里满是好奇和嘲讽。江屹的脸涨得通红,又瞬间变得惨白。他的骄傲,他的尊严,在这一刻被白玲狠狠踩在脚下。
可他想起林晚意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起她对自己的好,想起她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麻木。
“咚”的一声,江屹双膝跪地,膝盖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白玲,我错了。”他低着头,声音嘶哑,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白玲愣了一下,她没料到江屹真的会跪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她心里突然没了快感,反而觉得有些恶心。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扔在江屹面前:“这里有十万,密码是你生日。以后别再找我了。”
江屹捡起卡,慢慢站起来,膝盖传来钻心的疼,可他却感觉不到。他没看白玲,转身一步步走出餐厅,背影落寞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不知道,这一幕,被林晚意派来的人拍了下来。照片很快传到了林晚意手里,她看着照片上江屹跪地的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一跪,是江屹欠她的。
是他背叛婚姻的代价,是他母亲苛待她的代价,也是他亲手摧毁他们十年感情的代价。
而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林晚意的手术很成功。江屹守在病床边,寸步不离,喂她吃饭,帮她擦身,眼神里满是疼惜和愧疚。他看着林晚意醒来时虚弱的样子,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对她,再也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赵桂芬听说了江屹下跪借钱的事,躺在病床上,老泪纵横。她拉着林晚意的手,声音哽咽:“晚意,是妈对不起你,是江屹对不起你。以后,妈一定好好待你,把你当亲闺女一样。”
林晚意笑了笑,眼底带着点水汽:“妈,您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
她知道,赵桂芬的愧疚,江屹的亏欠,已经成了套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而这把锁的钥匙,在她手里。
接下来的日子,江屹一边照顾母亲和林晚意,一边找工作。他放下了曾经的“江总”身段,从最底层的销售做起,每天跑客户、谈业务,累得倒头就睡。可他从不抱怨,因为他知道,他欠林晚意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林晚意则安心养身体,偶尔会给江屹出出主意,帮他分析客户需求,凭着她的聪慧和对市场的敏感,好几次帮江屹谈成了大单子。
江屹越来越依赖林晚意,不管什么事,都会先跟她商量。他看着林晚意温柔的笑脸,心里越来越庆幸——幸好,她还在他身边。
可他不知道,林晚意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让他爬得更高,然后,再亲手把他推下去。
因为只有站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