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林小满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等待熟悉的头痛来袭——但它没有来。她眨了眨眼,又轻轻摇了摇头。太阳穴处一片平静,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海面。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许沉发来的消息:"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小满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在幼儿园废墟和好,许沉的信息从没间断过,从"记得吃早餐"到"明天降温多穿衣服",啰嗦得像个老妈子。
"头不痛了。"她回复,又补充一句,"梦也没做。"
发完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没有做那个噩梦。那个困扰她数月的、充满火光和浓烟的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手机立刻震动起来,许沉直接打来了电话:"真的?"
"骗你干嘛。"林小满翻身下床,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照在书桌上那顶红色棒球帽上——那天从幼儿园回来后,许沉硬塞给她的。"就好像你一直想不起来,我还能再等十年。"
"等我十分钟。"许沉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带豆浆和生煎过来。"
电话挂断后,林小满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许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或者说,他一直这样,只是她从未真正注意过?
洗漱时,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一样了。眼下的青黑褪去,眼神也不再飘忽不定。水珠顺着脸颊滑下,像雨水滑过幼儿园那堵刻着他们名字的墙。
门铃响起,林小满小跑着去开门,却看到苏晴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早。"苏晴微微一笑,"能聊聊吗?"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苏晴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安静地喝着茶,等林小满翻看文件袋里的资料。
"这是..."
"我和陈墨这段时间收集的所有证据。"苏晴指着其中一页,"他父亲的公司已经承认当年电路施工存在问题,愿意赔偿所有受害者。这是给你的部分。"
林小满盯着那个数字,手指微微发抖:"我不需要..."
"收下吧。"苏晴轻声说,"这不是施舍,是陈墨赎罪的方式。"
"陈墨呢?"
"在办转学手续。"苏晴的指尖轻轻敲击茶杯,"他决定去维也纳进修音乐。"
林小满抬起头:"你们不是..."
"我们谈过了。"苏晴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有些感情很美,但不一定非要有个结果。"
林小满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要走了?"
"嗯。加州大学的交换项目,主修临床心理学。"苏晴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笔记本,"这个给你。里面是我对你梦境的所有分析,还有一些...建议。"
林小满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关于林小满与许沉的共享梦境现象研究"。她快速翻到最后,发现附录里夹着一张照片——她和许沉在话剧表演中的剧照,两人相视而笑的瞬间被完美定格。照片背面是苏晴的字迹:"他看你的眼神,从十年前就没变过。"
"苏晴学姐..."林小满的喉咙发紧。
"叫我苏晴就好。"她站起身,"对了,关于你对陈墨的'好感'..."她停顿了一下,"那可能只是生理反应。人在痛苦缓解时容易将感激误认为心动。"
林小满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心理学101。"苏晴眨眨眼,"每次头痛减轻时陈墨都在场,你的潜意识建立了错误联结。现在创伤记忆恢复,症状消失,那种'好感'自然也会淡去。"
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是许沉。他拎着早餐袋站在门口,看到苏晴时明显愣了一下。
"早。"苏晴自然地打招呼,"我正要走。"
许沉侧身让她过去,两人擦肩时,苏晴低声说了句什么,许沉的耳根立刻红了。林小满好奇地看着他们,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解释。
"吃早餐。"许沉粗声粗气地说,把袋子塞给林小满,"趁热。"
生煎的香气弥漫开来,林小满咬了一口,汤汁在口中爆开。许沉坐在对面,专注地看着她吃,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看什么看..."林小满嘟囔着,却忍不住微笑。
"看你还会不会突然晕倒。"许沉拿起纸巾,自然地擦去她嘴角的油渍,"医生说你的脑电波已经恢复正常了。"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突然想起苏晴的话——那种对陈墨的"好感"确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强烈、更真实的情感,像春天的嫩芽,正奋力破土而出。
"许沉,"她放下生煎,"我好像...弄错了一些事。"
"嗯?"
"我以为我喜欢陈墨学长..."她鼓起勇气直视许沉的眼睛,"但那可能只是因为他在我头痛时会..."
许沉的表情变得古怪:"你不需要告诉我这些。"
"我想告诉你。"林小满坚持道,"因为我现在很确定,那不是喜欢。就像我很确定..."她深吸一口气,"我很确定我讨厌你每次打球后不洗澡就来见我。"
许沉愣了两秒,然后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开心,眼角都挤出细纹。林小满也跟着笑了,两人像傻瓜一样在早餐桌前笑个不停。
"林小满。"笑够之后,许沉突然正色道,"周末有空吗?"
"干嘛?"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那个地方原来是游乐园。站在摩天轮下,林小满狐疑地看着许沉:"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地方了?"
"不喜欢。"许沉老实承认,"但小时候你说过,最想坐摩天轮。"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颤。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但许沉记得。他记得所有她遗忘的细节,像守护珍宝的龙,固执地守着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
摩天轮缓缓上升,城市的轮廓在脚下展开。许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本来想等你生日给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两个小小的泥人,做工粗糙但特征明显——一个戴棒球帽的男孩和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在幼儿园墙角挖出来的。我们五岁时埋的时间胶囊。"
林小满小心翼翼地接过泥人,指尖轻触那个小男孩泥人上的红色颜料:"这是...我们做的?"
"嗯。你说要埋起来,等长大了再挖出来。"许沉的目光落在远处,"我每年去那里,除了等你,也会看看这个时间胶囊还在不在。"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泥人上,温暖而明亮。林小满突然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许沉:"现在挖出来是因为..."
"因为等到了。"许沉简短地说,耳尖却红了。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整个城市尽收眼底。林小满握紧手中的泥人,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她偷偷看向许沉,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黑眼睛里盛满了无需言说的情感。
回程的公交车上,林小满靠着许沉的肩膀昏昏欲睡。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温暖而踏实。
"许沉。"她半梦半醒地呢喃,"如果我又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怎么办?"
许沉轻轻将她的头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那我就再帮你记起来。一次不行就十次,十年不行就二十年。"
林小满微笑着闭上眼睛。这一次,她的梦里没有火光,没有浓烟,只有一片无边的向日葵花田,和花丛中那个戴红色棒球帽的背影——这一次,那个背影转过身来,是许沉温柔的笑脸。
学校天台上,四人再次相聚。这是苏晴出发前的最后一天,陈墨的转学手续也已经办妥。
"敬混乱的青春。"陈墨举起可乐罐,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敬真相。"许沉碰了碰他的罐子。
"敬心理学。"苏晴微笑着加入。
林小满想了想:"敬记忆。"
可乐气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一场微型庆典。远处,校园里的樱花开始飘落,粉白的花瓣随风飞舞。
"我下周一的飞机。"苏晴说,"走之前会把所有调查资料移交律师。"
陈墨点点头:"我父亲已经同意公开道歉并赔偿。虽然迟了十年...但总比没有好。"
"你呢?"林小满问,"维也纳怎么样?"
"很期待。"陈墨的眼神落在苏晴身上,"虽然和原计划不太一样。"
苏晴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而问许沉:"你们俩呢?"
许沉耸耸肩:"就这样。"他看向林小满,"除非某人又突然失忆。"
"某人现在好得很。"林小满撞了下他的肩膀,"倒是某人答应教我骑自行车,拖了三个月了。"
四人笑作一团。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年轻的脸庞明亮而充满希望。风吹起苏晴的发丝,陈墨下意识地伸手想帮她拨开,又在半路收回了手。
"时间不早了。"苏晴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个包裹要寄。"
陈墨立刻站起来:"我送你。"
他们离开后天台突然安静下来。林小满和许沉并肩站着,看远处苏晴和陈墨的身影逐渐变小。两人始终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却又在拐角处同时回头,朝天台方向挥了挥手。
"现在你的梦里,"许沉突然问,"还有那个声音吗?"
林小满摇摇头:"它变成了你的声音,在叫我别怕。"
许沉笑了,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那就好。"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像十年前那堵墙上的刻痕,历经风雨却永不磨灭。
林小满想,或许有些记忆注定会被遗忘,但有些情感,就像许沉每年重新描摹的刻痕,会在时光里愈发清晰。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初夏的阳光透过新漆的蓝色窗框,在幼儿园活动室的地板上投下规整的光斑。林小满站在门口,恍惚间仿佛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角落玩积木——一个戴红色棒球帽的男孩,和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
"就是这里。"园长——一位和蔼的中年女性——指着重新粉刷过的墙壁,"重建时我们特意保留了这个角落。看,刻痕还在。"
许沉蹲下身,手指轻触墙角那两道歪歪扭稚的刻痕——"许沉"和"小满",旁边是两个手拉手的小人。阳光正好落在那处,将陈旧的刻痕镀上一层金边。
"您还记得我们?"林小满惊讶地问。
园长微笑着点头:"怎么会忘呢?那年火灾后,这个小家伙——"她指了指许沉,"每年都来,坐在这个墙角,一坐就是一整天。问他等谁,总说'等一个忘记约定的笨蛋'。"
许沉的耳尖瞬间红了,假装对窗外的滑梯产生了浓厚兴趣。林小满的心像被温水浸泡过一般,柔软而温暖。
"对了,"园长突然想起什么,走向储物柜,"有样东西应该物归原主了。"
她取出一个小铁盒,表面已经锈迹斑斑:"这是当年火灾前孩子们做的时间胶囊,说要十年后打开。大部分都被家长领走了,只剩下这个...我一直觉得该由你们亲自打开。"
许沉接过铁盒时,手指微微发抖。林小满凑近他,闻到熟悉的薄荷香气——那是许沉从小用到现在的洗发水味道,十年如一日。
"打开呀。"她轻声催促。
铁盒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画纸,边缘已经被岁月染成棕色。许沉小心翼翼地展开它,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画上用稚嫩的笔触描绘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戴红帽子,一个扎小辫。上方歪歪扭扭地写着"许沉和小满的将来",还画了个爱心,涂得乱七八糟。
"这是我...?"林小满的声音哽住了。
"是我们一起画的。"许沉轻声说,指尖轻抚那个爱心,"你说要这样画,因为电视里结婚的人都这样。"
园长适时地退出了活动室,留下两人独处。阳光静静地笼罩着他们,将影子投在那幅稚嫩的画上,与墙角的刻痕重叠。
"所以..."林小满努力控制声音不要发抖,"你五岁时就想娶我了?"
许沉卷起画纸,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是你非要画爱心,还说长大后要当新娘子。"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没想到...预言成真了。"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们从未正式谈过"在一起"这件事,但自从游乐园那天起,一切都那么自然——许沉每天等她上学,午休时分享便当,放学后送她回家。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
"谁说要当新娘子了!"她红着脸反驳,却悄悄勾住了许沉的小指,"不过...如果某人正式告白的话..."
许沉突然转身,双手捧住她的脸。阳光从他背后洒下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林小满,"他无比认真地说,"我喜欢你。从五岁起,到现在,到...whatever,永远。"
这不是什么华丽的告白,但许沉的眼睛亮得惊人,黑眸中映着两个小小的她。林小满突然想起那些噩梦中的声音,那个一直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原来它从始至终都是许沉,跨越了十年的时光,固执地想要被她记起。
"好吧。"她努力憋住眼泪,"看在你等了我十年的份上..."
许沉的吻落下来,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嘴唇。远处传来孩子们嬉戏的声音,阳光依旧温暖,墙角的那两道刻痕安静地见证着这个迟到十年的回应。
毕业舞会那天,林小满穿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和幼儿园火灾那天穿的颜色一样。许沉看到时明显怔了一下,然后默默调整了自己领带的颜色去配她。
"紧张?"前往舞会的出租车上,林小满戳了戳许沉绷紧的手臂。
许沉哼了一声:"谁紧张了。"但他不停地调整领带的动作出卖了他。
舞会现场装饰成星空主题,蓝色和银色的气球漂浮在天花板上,像一场凝固的流星雨。陈墨从维也纳赶回来参加,正在钢琴旁与音乐老师交谈;苏晴上周刚从加州回来,带着一个金发碧眼的交换生男友,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他们看起来不错。"林小满小声对许沉说,指了指苏晴和她男友。
许沉挑眉:"吃醋了?"
"才怪。"林小满掐了下他的手臂,"我知道陈墨学长喜欢的是苏晴。"
"曾经。"陈墨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他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边,"现在是很好的朋友。"他穿着合身的西装,比半年前成熟了许多,只有眼神依旧温和。
"学长!"林小满惊喜地转身,"你的演奏会怎么样?"
"还不错。"陈墨微笑,"下个月在东京有一场,如果你们有兴趣..."他递来两张票。
许沉接过票,难得地说了句"谢谢"。自从火灾真相大白后,他和陈墨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默契。
舞会进行到高潮,主持人突然宣布:"现在,请毕业生代表许沉同学上台!"
林小满惊讶地看着许沉整了整衣领,大步走上舞台。他站在话筒前,灯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我不擅长演讲。"许沉开口,声音在礼堂里回荡,"但今天有件事必须做。"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准确找到林小满:"可能从五岁起,我的灵魂就记住你了,即使大脑忘记了。"礼堂安静下来,"那些噩梦,那些头痛,都是我的灵魂在提醒你——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林小满的眼眶湿润了。她看到苏晴在微笑,陈墨轻轻点头,而台上的许沉——那个总是凶巴巴的许沉,此刻眼神柔软得像融化的巧克力。
"所以,"许沉继续说,"林小满同学,愿意和我跳第一支舞吗?"
掌声和起哄声中,林小满走上舞台。音乐响起,是那首《仲夏夜之梦》的配乐——陈墨特意为今晚改编的钢琴版。许沉的手轻轻搭在她腰间,温暖而坚定。
"抄袭我的创意。"林小满小声说,"摩天轮那次..."
许沉带着她转了个圈:"这叫致敬。"
他们在舞池中央旋转,像两颗终于找到彼此轨道的行星。林小满看到苏晴和陈墨也在跳舞,金发男友正和苏晴说笑;看到老师们欣慰的目光;看到墙上贴着的"毕业快乐"横幅在空调风中轻轻飘动。
这一刻如此完美,像是命运精心设计的闭环——从幼儿园的约定,到火灾的分离,到十年后的重逢。所有的痛苦与迷茫,都成了这个圆满结局的必要铺垫。
舞会结束后,四人聚在学校天台——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地方。夜空繁星点点,远处城市的灯火像倒置的星河。
"为重逢干杯。"苏晴举起饮料罐,她的金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为真相。"陈墨碰了碰她的罐子。
"为未来。"许沉说。
林小满想了想:"为我们。"
易拉罐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气泡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们聊着各自的计划——苏晴要继续在加州攻读心理学博士;陈墨的欧洲巡演即将开始;许沉和林小满则考入了同一所大学,一个学建筑,一个学教育。
"说起来,"苏晴突然问,"小满还会做那些梦吗?"
林小满摇摇头:"自从想起火灾真相后,就再也没做过噩梦。"她看向许沉,"不过偶尔会梦到向日葵花田...但现在是美好的梦了。"
许沉捏了捏她的手,没有说话。但林小满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些共同的梦境,那些跨越十年的呼唤,终于变成了安静的陪伴。
夜深了,他们互相道别。苏晴和金发男友先行离开;陈墨说要再弹一会儿钢琴;许沉则坚持送林小满回家,尽管两家只隔一条街。
回到家,林小满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篇梦境日记:
"6月15日,今晚或许会做梦,但不再害怕。因为知道在某个地方,有个人会和我在同一个梦里相遇。"
她合上本子,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桌上,照亮了那张她和许沉在毕业舞会上的合影——照片里,许沉难得地笑了,而她靠在他肩头,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
窗外,一阵夏风吹过,带来远处向日葵花田的香气。林小满微笑着闭上眼睛,期待着今晚的梦境——无论是什么,都不会再孤单了。
因为有些约定,即使忘记了言语,灵魂也会记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