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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的骨灰盒当糖罐】

纸页间的风声

石室冰冷,唯有那盏长明灯的微弱火焰,在死寂中投下摇曳的光影,将满壁我的画像映照得如同百鬼夜行。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魂体每一次无形的抽动都带来灭顶的虚幻痛楚。那不再是锁链的灼烧,也不是法阵的撕裂,而是一种从最深处崩裂的空洞,疯狂地吞噬着所剩无几的意识和存在。

恨错了。

恨错了百年。

这认知比镇魂塔的万年玄冰更刺骨,比诛魔大阵的雷罚更灼魂。

视线模糊地扫过这间密室。满壁的画,案上的记录玉简,空气里残留的极淡的、属于他的气息……一切都在无声地倾轧着我,告诉我,我所以为的真相,是如何一场绵延百年的谬误。

自由?

他用命换来的自由,我要来何用?

这念头一起,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魂体溃散的速度骤然加剧。边缘开始化作细微的黑色光点,逸散消失。连掌心那枚滚烫的令牌,渡来的灵力也变得杯水车薪,再也无法拉住我滑向彻底湮灭的深渊。

就这样散了……也好。

总好过背负着这迟来的、沉重得能将魂魄都压垮的真相,在这再无他的世间茕茕孑立。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朝着永恒的寂灭坠落。

就在最后一点灵识即将熄灭的刹那——

嗡……

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自石室最阴暗的角落传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与我魂体深处某种本源隐隐共鸣的韵律。

即将彻底涣散的意识,被这奇异的嗡鸣强行拽回了一丝。

我艰难地、茫然地转向声音来源。

是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陈旧木匣。匣子普通至极,甚至有些腐朽,但那嗡鸣声正是从中透出,并且越来越清晰。

那是什么?

残留的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冥冥中的牵引,让我拖着即将消散的魂体,挣扎着飘了过去。

匣子没有锁。

我虚幻的指尖触碰到的瞬间,匣盖自动滑开。

没有预料中的宝光四射,里面只静静躺着一枚东西。

一枚通体漆黑、形状不甚规则的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看上去像是某种玉石碎裂的一角。那奇异的嗡鸣声,正是它所发出。此刻,它正散发着一种柔和却不容忽视的乌光,一股精纯至极、远超我想象的阴气,缓缓弥漫开来。

这阴气……

我魂体本能地一颤,不是排斥,不是痛苦,而是一种饥渴了无数年、终于遇到甘泉的剧烈悸动!

这阴气的精纯程度,甚至远超镇魂塔底那条阴脉!而且,它无比温和,带着一种滋养万物本源的力量,与我魂体的契合度达到了完美!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何会出现在云溯的密室里?

那碎片上的乌光流转,嗡鸣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召唤,召唤我汲取它的力量。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沉沦的死志。

我不再犹豫,尝试着引动那一缕精纯阴气。

气息入体瞬间,魂体猛地一震!

没有丝毫不适,没有半分排斥!那阴气如同最好的伤药,温柔地包裹住我破碎的魂体,所过之处,诛魔大阵留下的创伤被急速修复,金丹碎灭带来的冲击被缓缓抚平。甚至连魂魄本源,都在以一种缓慢但清晰的速度得到滋养和巩固!

这效果……比他的令牌灵力,强上何止百倍!

我贪婪地吸收着这意外的馈赠,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起来,黯淡的身形重新变得清晰,甚至比受伤前更显凝练。

不过片刻,那碎片散发的阴气减弱下去,嗡鸣停止,又变回那枚不起眼的黑色碎玉,静静躺在匣底。

而我,站在密室中,感受着魂体内久违的、甚至更胜从前的力量,恍如隔世。

绝处逢生。

可狂喜之后,是更深的迷茫和……警惕。

这到底是什么?如此至宝,为何藏于此地?云溯可知?若他知晓,为何不用来修复他自己的金丹道基?他若不知,此物又从何而来?

一个个疑问盘旋心头。

我拿起那枚黑色碎片,仔细端详。触手冰凉,内里却似乎蕴含着无尽深邃的黑暗与能量。翻看匣子,再无他物。

目光再次落回满壁的画,和案上那些记录玉简上。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窜入脑海!

他记录里提及的“万事俱备”……

真的……只是指用他的死,换我离开镇魂塔吗?

这枚恰好能救我、能完美修复我魂体的碎片,出现在这里,真是巧合吗?

他算到了我的恨,算到了我的逃离,算到了我会回到龙虎山,甚至算到了我会因他的死而心神激荡、魂体溃散……所以,他连这一步,都为我准备好了?

一股寒意顺着并不存在的脊椎攀爬而上。

若真是如此……那他布下的局,究竟有多深?他从一开始,计划的就不仅仅是保住我的命,而是……要给我一条真正能走下去的路?

可这条路,又通向哪里?

我握紧那枚碎片,冰冷的触感让思绪渐渐清晰。

无论这是不是他棋局中的一步,我现在,确实活了下來。并且,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玄门……长老会……

玉简中那句“再度施压,要求彻底炼化”,“争执间受暗掌”……

那些道貌岸然、逼他至绝境的“正道魁首”……

一股全新的、冰冷的火焰,在胸腔中点燃。

不再是盲目的恨,而是某种更沉静、更酷烈的决意。

我看向密室的入口,目光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外面那片缟素的世界。

云溯。

你用百年孤寂和一条性命,替我换来的,若不只是苟且偷生呢?

若你“万事俱备”的局中,也包括了……让我拥有足以撕开那重重伪善的力量呢?

我收起碎片,最后看了一眼满壁的画像,转身。

石壁波纹荡漾,再次开启。

门外,不再是那片静谧的山谷。

山风呼啸,卷着远峰仍未散尽的丧钟余音,也卷来了更远处,主峰方向上,隐隐传来的、某种道法仪轨的宏大诵经声。

他们在超度他。

超度那位为“妖孽”自毁道基、最终“殉道”的玄门魁首。

我隐匿气息,身形如一缕青烟,朝着主峰方向,悄然掠去。

不再是仓皇的逃窜。

而是狩猎的开始。

主峰方向的诵经声宏大庄严,穿透云层,试图将某种悲恸和“正道”的意志洒遍龙虎山的每一个角落。

我却从那浩大声势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

身形如一缕被山风卷起的薄烟,依仗着那枚黑色碎片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凝实魂体和内敛的阴气,再加上掌心令牌的遮掩,我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明暗岗哨,朝着律法堂所在的侧峰掠去。

越是靠近,空气中所弥漫的那种紧绷、压抑的肃杀感就越发明显。巡弋的弟子修为明显高出一截,眼神锐利,步伐沉稳,不像主峰那些沉浸在悲恸中的普通弟子。

云溯刚死,尸骨未寒(如果他还有尸骨的话),长老会便已如此迫不及待地掌控局面、清除异己了么?

律法堂所在的孤峰,守卫更是森严数倍。阵法光晕在夜色下若隐若现,几乎将整个山峰笼罩成一个铁桶。

但我能感觉到,怀中那枚黑色碎片发出微不可察的嗡鸣,一种奇特的力场自我周身弥散开来,竟让那些严密的阵法对我视若无睹,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轻而易举地,我穿透了层层禁制,潜入了律法堂内部。

堂内光线晦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深邃的大殿尽头摇曳,映照出两旁高耸的、刻满戒律条文的黑石巨柱,投下幢幢鬼影般的暗影。空气里弥漫着线香和一种陈年卷宗的冰冷气味。

我的目标很明确——律法堂深处,存放核心卷宗密要的禁库。

根据零碎的记忆和云溯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那些真正见不得光的交易、决议和……罪证,往往都藏在那里。

身形飘忽,如入无人之境。沿途遇到几队巡逻的律法堂执事,皆神色冷峻,气息沉凝,但他们无人能察觉我的存在。碎片的力量和令牌的掩护,让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幽灵。

禁库的大门由千年玄铁混合秘银铸就,上面刻满了强大的防御和警报符阵。强行破解,立刻会惊动整个龙虎山。

我停在门前,目光落在门侧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上。那凹槽的形状……

我取出云溯的那枚令牌。

大小、纹路,完美契合。

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将令牌给我,是否也算到了此刻?

将令牌轻轻按入凹槽。

嗡……

低沉的机括声响起,厚重无比的玄铁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幽深的、弥漫着更浓郁陈纸气息的库房。

闪身而入。

库房极大,顶天立地的黑木架子上,分门别类堆满了卷宗玉简,年代久远,有些甚至散发着灵力耗尽的枯朽味道。

我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迅速扫过那些标签。

“宗门戒律”、“弟子名录”、“刑罚记录”、“资源调度”……

都不是我要找的。

目光锁定在最深处,一排被单独隔离、笼罩在更强结界下的暗金色玉简上。

标签上书:“甲字密要:长老会议事录”。

就是这里!

结界光芒流转,气息强悍。但我只是微微催动怀中那枚黑色碎片,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能量的力场扩散开,那强悍的结界光芒顿时如同遇到克星,剧烈闪烁了几下,便黯然熄灭,露出其后毫无防护的玉简。

指尖掠过那些冰凉的玉简,神识飞速侵入。

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

宗门资源倾轧、派系斗争、见不得光的交易……无数肮脏龌龊在那些冠冕堂皇的记录下流淌。

终于——

我的手停在了一枚标注着“镇魂塔案”的玉简上。

神识沉入。

「玄枢七十五年,春。魁首云溯力排众议,否决长老会‘炼化塔内厉鬼,以绝后患’之提案。言:‘塔灵凶戾,需以缓图,强行炼化恐引反噬,祸及山门。’」

「玄枢七十六年,秋。大长老玄玑真人于议事殿再度发难,逼问镇魂塔进展。云溯避而不答,神色疲惫,金丹似有旧伤复发之兆。玄玑真人疑其有意拖延。」

「玄枢七十八年,冬。玄玑真人联合戒律长老,于魁首闭关疗伤关键时,擅启‘九幽噬魂阵’,欲强行炼化塔底‘厉鬼’。阵启半刻,遭恐怖反噬,主持阵法七位长老当场重伤三人,余者皆遭重创。云溯破关而出,强行压下反噬,自身金丹裂纹加剧,呕血三升。事后,玄玑真人反诬云溯‘养护厉鬼,阵法造手脚’,双方几欲动手。」

「玄枢八十年,夏。玄玑真人一脉暗中串联,欲借‘厉鬼祸乱’之名,逼宫夺权。云溯孤身赴长老会,舌战群雄,最终以‘若炼化失败,山门基业毁于一旦,何人承担’相逼,暂压此事。然玄玑真人放下狠话:‘百年之期若再无果,休怪吾等行非常之事!’」

「玄枢九十九年,冬。百年之期将至。玄玑真人频频施压,联合之势已成。云溯闭关不出,气息日渐衰败,魂灯飘摇。长老会决议,待百年期满,若魁首再无交代,便启动‘万仙诛魔大阵’,不惜代价,彻底净化镇魂塔。」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已亲历。

冰冷的怒意,如同毒藤,从我魂魄最深处疯狂滋生、缠绕、勒紧!

原来那一次次他带着的伤,背后是这样的明枪暗箭!

原来那所谓的镇魂塔反噬,大半是这些“自己人”的“擅启阵法”!

原来他独自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压力,在内外交困中,硬生生为我撑了百年!

玄玑……长老会……

好一个“正道楷模”!好一个“诛魔卫道”!

为了权力,为了排除异己,他们不惜引动反噬危及山门,不惜逼死自家的魁首!

无尽的杀意在我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那黑色碎片带来的冷静屏障。

就在我神识即将退出这枚玉简的刹那——

玉简最末端,一行极细微、几乎被忽略的加密印记,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印记的波动……是云溯独有的!

我凝聚神识,小心触碰。

印记消散,化为一行更小的、仿佛是匆忙间留下的字迹,映入我的识海:

「若见至此,则吾事毕。碎片乃‘幽壤’之核,予你,方得真正自在。勿念,勿悔,前行。」

幽壤之核?

那黑色碎片,竟是传说中能滋养万物本源、乃至重塑魂魄的幽冥至宝?

他连这个都为我准备好了……

最后四个字——“勿念,勿悔,前行”。

像一句告别,更像一句指令。

轰——!

库房外,远处主峰的方向,那宏大的诵经超度之声,陡然拔高到了一个极致,然后,缓缓歇止。

仪式,结束了。

几乎就在同时,一股极其强大、带着凛冽杀意的灵识,如同无形的巨网,猛地从主峰方向扫来,精准地笼罩了整个律法堂区域!

那灵识霸道无比,充满了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是长老会级别的高手!

我被发现了?

不,不完全是。那灵识更像是一种惯例的、仪式结束后的警戒巡查。

但它正在快速掠过每一寸地方,很快就会察觉到禁库结界的异常!

不能久留!

我瞬间收回所有神识,将那枚“镇魂塔案”玉简原样放回,身形如电,朝着库外疾掠!

几乎在我冲出禁库大门的同一时间,那股强大的灵识已然扫至律法堂上空,微微一滞,显然发现了此处的异常!

“何人擅闯禁地?!”

一声苍老却蕴含雷霆之怒的暴喝,如同炸雷般在主峰方向响起,滚滚而来,震得整个律法堂都在颤抖!

暴露了!

没有丝毫犹豫,我朝着与主峰相反的、龙虎山后山荒僻之地,全力遁去!

身后,那道强大的灵识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锁定了我。同时,律法堂内警钟长鸣,无数道强悍的气息从各处冲天而起,厉喝声、破空声此起彼伏!

“有外敌!”

“封锁山门!”

“拦下她!”

光芒闪耀,剑气呼啸。数道身影已然追至身后,攻击转瞬即至!

我猛地回身,怀中那枚“幽壤之核”骤然乌光大盛!

精纯磅礴的阴气自我体内爆发而出,不再是需要遮掩的鬼气,而是化作一道凝实无比、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屏障,悍然撞上追来的剑光法宝!

轰隆!!!

巨响震彻夜空!

追得最前的几名律法堂执事,连同他们的法器,如同撞上一堵无可撼动的铁壁,惨叫着倒飞出去,血洒长空!

黑色屏障去势不减,反而膨胀开来,所过之处,光线扭曲,灵气溃散,追击的众人竟被逼得连连后退,骇然失色!

“好强的阴煞之力!” “她……她不是普通鬼物!”

趁此间隙,我身形再次加速,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虚影,朝着后山那片熟悉的、开满白花的山谷疾坠。

身后,是玄门被彻底惊怒的咆哮,和更多、更强大的气息,正从主峰方向铺天盖地而来!

云溯。

你看。

这潭死水,终究还是被我搅动了。

这,可是你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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