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追兵的法宝光华与怒喝声撕裂夜空,如同附骨之疽,紧咬不放。
我朝着那片熟悉的山谷疾坠,怀中幽壤之核嗡鸣不止,磅礴的阴力在魂体内奔涌,不再是伤痛,而是冰冷而强大的、亟待宣泄的力量。
就在即将落入谷底的刹那,我猛地折转方向,并非逃向谷中,而是径直冲向了山谷一侧最为陡峭、遍布嶙峋怪石、平日里连飞鸟都罕至的绝壁!
追兵显然没料到我这看似慌不择路的逃窜竟是虚晃一枪,速度不由得一滞。
就是现在!
我毫不犹豫地将云溯那枚玄色令牌狠狠拍向绝壁某处——那里看似与其他岩壁无异,但幽壤之核的感应却明确指向此地!
令牌触及岩壁,并非想象中的碰撞,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湖面,荡开一圈涟漪。紧接着,整面绝壁发出低沉的轰鸣,岩石如同活物般向两侧蠕动,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洞口!
浓得化不开的阴煞之气如同实质,从中扑面而来,带着万古不变的死寂与冰寒。
这才是真正的生路!并非他带我走过的那个出口,而是隐藏得更深、直通地底阴脉核心的路径!恐怕连长老会都未必知晓它的存在!
没有丝毫迟疑,我闪身没入洞口。
身后,追击的怒喝和法宝的厉啸被迅速合拢的岩石彻底隔绝。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无止境的、向下延伸的黑暗,以及周身越来越浓稠、越来越冰寒的阴煞气流。
我沿着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向下飘行,幽壤之核在怀中兴奋地微微震颤,贪婪地吸收着周遭精纯的阴气,并将其转化为更精纯的力量反哺我的魂体。
方才强行催动屏障震退追兵的些微损耗,瞬间补满,魂体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了几分。
这条路径,仿佛就是为幽壤之核的持有者量身打造。
云溯……他连这一步,都算计到了。
心口那熟悉的抽痛又隐隐传来,我强行将其压下,将所有思绪专注于眼前。
下行良久,前方隐约传来水声,以及一种空阔的回响。
甬道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洞,广阔得仿佛没有边际。一条漆黑的地下河无声而汹涌地流淌,河面上弥漫着浓郁如墨的阴煞雾气。雾气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惨白的、扭曲的影子沉浮不定,发出无声的哀嚎——那是被阴脉吸引、吞噬、最终融为一体的无尽残魂。
这里的气息,比镇魂塔底更加古老,更加原始,也更加……危险。
但对此刻的我而言,这里却如同回到了母体,舒适而安全。幽壤之核在我掌心微微发烫,与整条阴脉共鸣着。
我悬浮在漆黑的水面上,感受着力量一丝丝增强。
安全了。
暂时。
但我知道,龙虎山绝不会善罢甘休。我闯入了律法堂禁库,打伤了执事,相当于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刚刚失去魁首、正试图重整秩序的长老会脸上。他们必定会倾尽全力,掘地三尺也要将我找出。
更何况,我还带走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及……可能存在的、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的秘密。
我需要时间。时间彻底融合幽壤之核,时间消化那些卷宗里的信息,时间变得……更强。
这地底阴脉,就是最好的藏身和修炼之所。
我选了一处靠近河心、阴气最盛的巨大礁石,盘膝坐下,将幽壤之核置于身前。碎片乌光大盛,如同一个无底漩涡,开始疯狂汲取整个阴脉的力量。
时间在这片绝对黑暗与死寂的地底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
我一直沉浸在修炼之中,魂体与幽壤之核的融合越来越深,对力量的掌控也愈发精妙。偶尔,我能模糊地感知到地面之上,有强大的灵识一遍遍扫过龙虎山地域,甚至深入地底浅层,但都无法触及这阴脉核心的深处。
他们还在找我。
这一日,我正引导着阴气淬炼魂体,怀中那枚一直安静陪伴的、属于云溯的玄色令牌,忽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
“咔。”
声音很轻,在这只有水声和哀嚎的死寂地底,却清晰得令人心悸。
我猛地睁开眼,低头看去。
只见那枚质地坚硬、蕴含着云溯一丝本源灵力的令牌表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裂纹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令牌!
然后,在我惊愕的注视下,它无声无息地、彻底地——
碎裂开来。
化作一捧极细的、失去了所有光泽的黑色齑粉,从我指缝间簌簌滑落,落入下方漆黑的阴河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仿佛它存在的意义已经完结,仿佛它的使命已经终结。
又仿佛……
是某种更深远联系的……彻底断绝。
我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齑粉冰凉的触感。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和心悸,毫无预兆地攥紧了我。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是云溯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彻底消散了吗?
还是说……这预示着别的什么?
几乎就在令牌彻底碎裂的同一瞬间——
嗡!!!
我身下的整条阴脉,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漆黑的水面掀起滔天巨浪,无数沉浮的残魂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大的恐惧。
我身前正在汲取阴气的幽壤之核,乌光骤然变得混乱而刺目,嗡鸣声变得急促尖锐,不再是舒适的共鸣,而是一种……躁动不安的预警!
怎么回事?!
我霍然起身,神识最大程度地铺散开去。
然后,我感知到了。
一股极其恐怖、远超长老会那些修士的、带着无尽毁灭与死寂气息的力量,正从阴脉的更深处,或者说,是从与这条阴脉相连的、某个更遥远、更可怕的幽冥之地——
苏醒了。
并且,正沿着阴脉,朝着我所在的方向,高速袭来!
那不是玄门的追兵!
那是……某种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
是因为幽壤之核?因为我大量汲取阴脉的力量?还是因为……那枚令牌的碎裂,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来不及细想!
那恐怖的气息逼近的速度快得惊人,所过之处,阴脉为之冻结,万魂为之噤声!
逃!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一把抓起嗡鸣乱颤的幽壤之核,魂体化作一道流光,沿着来时的甬道,不顾一切地向上冲去!
身后的地下空洞中,传来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的、令人神魂战栗的咆哮!
轰隆!!!
整个地下世界,开始崩塌。
身后的咆哮声如同实质的冲击,裹挟着万年积郁的死寂与怨毒,狠狠撞在魂体之上。甬道剧烈摇晃,碎石如雨般砸落,阴脉的暴动几乎要将这方地下世界彻底掀翻。
我头也不回,将速度催动到极致,沿着来路向上疾冲。幽壤之核在怀中疯狂震颤,乌光乱闪,不再是温顺的力量源泉,而更像一个引燃了炸药桶的导火索,不断吸引着身后那恐怖存在的锁定。
上方透来微弱的光。
出口!
我猛地冲出洞口,重新回到那片开满白色小花的山谷。身后,那陡峭绝壁上的入口在一阵剧烈的扭曲后,轰然闭合,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地面仍在微微震动,山谷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岩石被某种巨力挤压撕裂的闷响。那条阴脉,正在地下疯狂咆哮。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那下面的东西,绝非我现在能抗衡。它因幽壤之核和我的汲取而苏醒,这座山谷,乃至整个龙虎山后山,很快都会成为它的猎场。
必须立刻离开!
然而,就在我准备遁走的瞬间——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剑光自天际疾射而下,精准地封锁了我所有可能的退路!强悍的灵压如同山岳般当头压下,紧随其后,十数道身影从天而降,将我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那名在律法堂上空发出怒喝的老者。他身着玄玑一脉特有的深紫道袍,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在我身上,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终于逮住猎物的笑意。
“妖孽!果然还潜藏在此地!”他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当真以为仗着些鬼蜮伎俩,就能瞒天过海?”
他身后的律法堂执事们迅速结阵,法宝光芒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巨大的困阵,将整个山谷笼罩。他们的眼神警惕而充满敌意,如临大敌。
我悬浮在半空,扫视着他们。来的比预想中更快,更精锐。看来,长老会是铁了心要在那地底恐怖彻底爆发前,先把我这个“祸根”清除。
“玄玑老狗,”我开口,声音因久未言语和力量的奔涌而显得有些低哑扭曲,“云溯尸骨未寒,你就这么急着来清理门户了?”
玄玑真人面色一沉,眼中厉色更甚:“休要提那叛徒之名!他养护厉鬼,自毁道基,乃玄门之耻!今日,老夫便亲手了结你这孽障,清理门户,以正视听!”
他话音未落,已是并指如剑,一道炽烈无比的紫色雷光凭空生出,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直劈我面门!速度快得惊人!
这一击,毫无留手,是奔着将我神魂俱灭而来!
若是之前重伤未愈的我,在这一击下恐怕已然灰飞烟灭。
但现在……
我眼中乌光一闪,不闪不避,抬手虚虚一抓!
怀中幽壤之核力量奔涌而出,精纯的阴煞之气瞬间在我身前凝聚成一面薄如蝉翼、却深邃如渊的黑色盾牌。
轰!
紫色雷光狠狠砸在盾牌之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光芒肆虐,气流狂卷,吹得山谷中白花零落。
然而,那面看似脆弱的黑色盾牌,却纹丝不动,甚至连涟漪都未曾泛起一丝。雷光如同泥牛入海,被尽数吞噬吸收!
“什么?!”玄玑真人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化为惊愕,“你……你的力量……”
他身后的律法堂执事们也齐齐变色,困阵的光芒都为之摇曳了一下。
我能感觉到,幽壤之核在吸收了那道雷光后,反而更加活跃了几分。
“看来,长老会的狗,也不怎么样。”我缓缓放下手,黑色盾牌消散。魂体因这初次主动运用强大力量而微微发热,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感觉油然而生。
玄玑真人脸色铁青,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我,显然无法理解我为何在短时间内实力暴涨至此。
“结阵!诛魔!”他不再托大,厉声喝道。
十余名律法堂执事同时催动法力,困阵光华大盛,无数符文流转,凝聚成一道道金色的锁链,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朝我缠绕而来!同时,各种飞剑、法宝也带着尖啸,铺天盖地砸下!
攻势凌厉,配合默契,足以绞杀任何一名元婴期的修士。
我立于原地,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以及……脚下大地深处,那越来越近的、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它快来了。
没时间跟他们纠缠。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向上抬起!
“轰——!!”
以我为中心,浩瀚如海的精纯阴气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不再是单一的防御,而是化作无数咆哮的黑色巨龙,悍然撞向那些金色的符文锁链和漫天法宝!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那些由精锐执事结阵催生的金色锁链,在黑色巨龙的冲击下,如同纸糊般寸寸断裂,崩碎成漫天光点!
砸下的飞剑法宝,更是被阴气狂潮直接掀飞、侵蚀、灵光黯淡地倒卷而回!
“噗!” “呃啊!”
阵法反噬之下,结阵的执事们齐齐喷出血箭,阵型瞬间大乱,人人脸上写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玄玑真人更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勉强稳住身形,看向我的眼神已不再是惊愕,而是带上了一丝惊惧!
“不可能!这力量……这根本不是寻常鬼物所能拥有!你究竟得了什么机缘?!”他失声叫道。
我没有回答。
因为脚下的震动达到了顶峰!
山谷中央的地面猛地向上拱起,然后轰然塌陷!
一个巨大的、漆黑的、弥漫着无尽死气和怨念的窟窿,凭空出现!
窟窿深处,传来那声熟悉的、却更加清晰、更加恐怖的咆哮!一只由无数惨白残魂扭曲缠绕而成的、巨大无比的鬼手,猛地从窟窿中探出,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胡乱地抓向四周!
一名离得稍近、正因阵法反噬而踉跄的律法堂执事,猝不及防,直接被那鬼手攥住!
“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护体灵光如同泡沫般破碎,整个人瞬间被拖入漆黑的窟窿深处,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想象的恐怖变故惊呆了。
玄玑真人瞳孔骤缩,脸上的惊惧变成了彻底的恐慌:“那……那是什么?!地底……地底怎么会……”
那巨大的鬼手再次抬起,这一次,它似乎锁定了在场气息最强的——我和玄玑真人!
机会!
我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那恐怖鬼手吸引的瞬间,身形猛地向后急退,同时全力催动幽壤之核!
“玄玑老狗!”我声音冰冷,穿透混乱的场面,“你不是想知道云溯怎么死的吗?”
玄玑真人猛地看向我。
我抬手,指尖乌光凝聚,猛地将一枚复刻了禁库玉简中部分内容的意念碎片,狠狠打向他!
那里面,有他如何逼宫,如何擅启阵法导致反噬,如何步步紧逼的记录!
“好好看看!你们是如何逼死自家魁首的!”
玄玑真人下意识地接住那意念碎片,神识一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你!你竟敢……”
而就在这时,那只恐怖的鬼手,已然朝着他当头抓下!带来的威压,让他周身灵光都变得滞涩起来!
“混蛋!”玄玑真人惊怒交加,再也顾不得我,祭出本命法宝全力迎向那只鬼手!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光芒混杂着阴气肆虐开来。
就是现在!
我毫不犹豫,转身化作一道乌光,朝着龙虎山山门之外的方向,全力遁走!
身后,传来玄玑真人又惊又怒的咆哮、律法堂执事的惨叫、以及那恐怖鬼手更加狂暴的嘶吼和大地不断崩塌的巨响!
混乱,已然掀起。
我冲破山谷的困阵残余,将身后的修罗场远远抛下。
风在耳边呼啸。
云溯。
你给我的“自在”,就是让我化身灾厄,将这虚伪的清净之地,拖入万劫不复吗?
也好。
这自在……
我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