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万和堂里，烛火跳了跳，映着邱海懿泛红的眼。
“阿霜，”他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雪，“蓝蓝去看雪了，她说要堆你教的兔子，要把松枝插成耳朵。你再等等，等她回来，把山顶的雪讲给你听，好不好？”蓝霜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没睁开眼，只有微弱的呼吸，随着烛火的跳动轻轻起伏。
他抬手把她散在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指腹触到她微凉的脸颊，忽然想起他们初遇的那年冬月，她也是这样，裹着厚厚的棉袄，笑着说“邱先生，你的行李真沉，有那么多星辰殿不舍的东西吗？嘻嘻，不过你现在来海神殿了，行李再重，以后也只能你自己拎喽。”
是啊，再重……，往后也只有我拎了……
烛火燃到了尽头，窗外的天渐渐泛了白，山顶的雪还在下，邱蓝蓝蹲在雪地里，正用松枝给雪兔子插耳朵。
……
雪兔终于完成了。邱蓝蓝小心翼翼地取下那颗妈妈曾经送给自己的种子，将它轻轻安置在雪兔头部的正中间，权作鼻子。那颗种子微微凸起，与洁白的雪兔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对比，滑稽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仿佛连空气都染上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哈哈，妈妈，你看见了吗？是不是很好笑？"邱蓝蓝对着手上的海神项链说道。
海神项链略微闪亮了一下。
邱蓝蓝顿时会意。
风忽然静了些，邱蓝蓝正对着雪兔子调整松枝耳朵，眼角却瞥见天上亮起一抹淡绿的光——是极光，像薄纱似的从墨蓝的天幕上垂下来，慢慢裹住了头顶的星星。她猛地站起身，连棉被滑下来都没察觉，只睁大眼睛望着天，只见极光里掺着细碎的银白光点，像把夏天的萤火虫冻在了天上，又像妈妈缝衣服时落下的银线。
“流星！”周澜宇忽然指着天边，声音里满是惊喜。一道亮白色的光划破夜空，拖着浅淡的尾迹，慢悠悠地坠向山坳的方向。
邱蓝蓝赶紧攥紧海神项链，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望着流星划过的痕迹，忽然想起妈妈说过“流星是天空寄来的信”，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茫茫雪原、对着漫天极光和流星，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小蓝霜，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无形的波纹，在重峦叠嶂的雪山之间层层荡开，久久不散。寒风裹挟着声音的余韵，与云霄共舞。
每一片雪花似乎都承载着它的重量，轻轻飘落，却又在触及大地的瞬间悄然融入无垠的银白世界。
此刻，万和堂内，那名气息奄奄的女子唇角悄然扬起，释然的笑容如同破云而出的晨曦，灿烂而轻松，仿佛尘世间的重负已在这一瞬尽数卸下……
雪山上，两个娇小的孩子相依偎在老枯树下。他们用一床略显单薄的棉被紧紧裹住彼此，寒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这温暖的一隅。
孩子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呼吸轻柔而平稳，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片刻的安宁，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浅眠。
暗夜终归迎来破晓!
…………
万和堂的药香终于被海风吹散时，蓝霜还是走了。她走在海灯节落幕的前一日，呼吸停在邱海懿掌心的那一刻，窗外的雪恰好停了，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平静的脸上，倒像是只是睡着了。
邱海懿按照她生前的嘱咐，找木匠打了艘桃木竹筏，又采来她最爱的海桔梗，扎成圈围在竹筏四周，白色的花瓣沾着晨露，像撒在木筏上的星子。
出海那天，海面格外平静，蓝霜被轻轻放在竹筏中央，银白发丝被海风拂起，与周围的花瓣缠在一起。
邱海懿划着小船，将竹筏推离岸边，邱蓝蓝站在船尾，手里攥着那枚海神项链，贝壳的蓝光在阳光下泛着暖。竹筏顺着洋流慢慢飘向远处——那里有一团燃烧的火堆，橘红色的火焰在海面上跳动，像蓝霜曾说过的、夏夜里最亮的萤火。
看着竹筏越飘越近，渐渐被火光映亮，邱蓝蓝忽然红了眼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项链：“妈妈，原来……就算我从未来回来，还是没能留住你。”这句话轻得像海风，却犹如洪流一般难以裹挟。
就在竹筏即将靠近火堆时，夜空中忽然炸开了第一簇烟花。
金色的火星在海面上方散开，接着是橙的、粉的、绿的，一朵朵烟花在墨蓝色的天幕上绽放，把海面照得如同白昼。
邱蓝蓝抬起头，看着烟花落向海面，与远处的火光交叠在一起，忽然想起蓝霜曾说的“海灯节的落幕，是为了让下一年的灯更亮”。
她慢慢松开手，将那片一直藏在怀里的秋叶抛向海面，秋叶随着海浪漂向竹筏的方向，像是在跟蓝霜做最后的告别。
邱海懿伸手揽住女儿的肩，望着远处渐渐被火光吞噬的竹筏，轻声说：“你妈妈只是去赴四季的约了，等明年春天，春风会带着她的消息回来，落在我们院外的油菜花上。”
邱蓝蓝点点头，把脸埋进父亲的怀里，听着烟花在耳边绽放的声音，忽然觉得，那些和妈妈一起看过的春蝶、夏空、秋叶、冬雪，还有此刻的烟花与海火，都变成了藏在心里的光，就算妈妈走了，这光也会一直亮着。
最后一簇烟花落下时，海面的火堆渐渐熄灭，竹筏的影子也融进了夜色里。
邱海懿牵着邱蓝蓝的手，转身往回走，海浪拍打着船身，像是在哼着蓝霜曾唱过的摇篮曲。
远处的海平面上，第一颗星亮了起来，忽然笑了——她知道，那是妈妈在跟她挥手，在告诉她，往后的四季，她都会在风景里，陪着她慢慢长大。
"蓝蓝，你妈妈还送了你一份特别的礼物。"邱海懿站在旁边说道。
邱蓝蓝震惊的回头，在过去的记忆里，妈妈可从来没给他任何礼物。
只见邱海懿从怀中掏出一本日记本，封面写着"四季"
邱蓝蓝轻轻的接过日记本，翻开了封面。
前几页却被撕掉了。
"前几页是写给我的，你就不要看了。"邱海懿说完这句话后，默默的走向了远处的海岸，看着远方海灯节的落幕，陷入了某种沉思。
邱蓝蓝明白了父亲的回避，继续读起来和剩下的日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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